他们与侍讲刘球一样,坚定遵从太祖朱元璋训示的“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
因此,申式南在翰林院很不讨喜,更时不时嘲笑申式南自不量力、异想天开,居然想要在云南诸司修筑“二十四尺道”。
“平原直道才修二十四尺,山道只修六尺。”每当这个时候,申式南轻轻笑着,不咸不淡地重复这句话。
他没有多做解释,这些人没去过缅甸司,不知道缅甸司也有辽阔的平原。同僚的嘲笑无可厚非,因为秦始皇在云南修的也不过只是五尺道。
没几个人知道,申式南敢夸下这个海口,是因为他已经从叶知秋那里总结了经验,又搜罗了一些有花炮手艺的人到山河书院,秘密研制了可开山裂石的火药。
因此,申式南打算先蛰伏一段时间,再想办法继续回到云南诸司任职。他相信,只要在云南诸司修成驰道,将来就可以在云南全境,以及湖广、川渝、贵州和两广等地,修筑驰道。
为了防止上坡时,牛马拉重车乏力失控,申式南每隔一段路就设置码头湾,类似于船只停泊码头一样,重车可以在码头湾的平地处歇息,等气力恢复了再继续爬坡。
同时,上坡路段两边都有卡槽,并备有粗木和防止车子滑坡的石块。
翰林院这些人和朝中其他官员一样,修路修河堤等等,习惯了千百年来征发徭役,所有的补贴被克扣贪墨,服徭役的人只能自己带干粮。
付徭役吃不好睡不好,可能还带病,不停地有人死去,哪有力气和信心干活?
申式南在云南诸司只是放出风声,就有不少百姓争着抢着要修路。
谁都知道,申大人修路,那是为了家里的山货能卖出去,让大明中州各地汉人的好东西能源源不断地运过来。
最主要的是,给申大人干活,不但有工钱拿,还管饭,能吃饱,时不时还能吃上肉,睡的地方干净,蚊虫少,还有汤药和郎中随时备着,死不了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很多时候,不是老百姓不能明辨是非,而是上上下下当官的有意蒙蔽——不蒙蔽百姓,又怎能从百姓嘴里抠出钱粮,以保证自己一家活得像个人样。
说白了,都是穷给闹的。大多数人当官,不就是为了活得有个人样吗?
自己要活得有人样,百姓就只能做牛做马。如此周而复始,所有人都被拖入这个循环,大家一起穷,一起苦,穷苦面貌千百年未变。
缅甸司和八百大甸司能改变穷苦面貌,就是因为有了申式南这个变数在。而申式南能成为变数,首功归于他自己有钱,不需要贪墨克扣,有时候还能为官府垫付银钱。
可是,仅仅是因为申式南有钱吗?历史上,有钱的人,有钱的官员少过吗?
赵高、石崇(当过太守、刺史、大司农和征虏将军)、梁冀(东汉外戚,当过河南尹、大将军,私家林苑制同王家,方圆近千里,奴婢数千)、蔡京、陈自强(北宋右丞相)、元载(任宰相十五年,抄家时光胡椒就抄出六十四吨),这些人,哪个不比申式南官大钱多?
由于是散官,申式南无需上朝。明面上,申式南老老实实点卯,时不时将翰林院文史馆当浴盆一泡就是一整天。
通过翻阅送到翰林院文史馆的起居注,申式南发现了很多问题。
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翰林院这帮人简直不是人,很多重大事件和朝廷决策,要么干脆没记录,要么按喜好和私欲肆无忌惮删改。
以土木之变明军将士数量为例,公开的主流说法有两种,一种是太上皇朱祁镇当时带兵二十余万,另一个说法是五十万。说三十万、四十万的人也有。
关于阵亡,一个说法是五十万人全军覆没,另一个说法是五十万阵亡过半,还有一个说法是阵亡七万人,又还有一个说法是伤亡三十万人。
各种说法与申式南的明察暗访大相径庭。扈从之一的吏部郎中李贤死里逃生,他的说法是“二十余万人中伤居半,死者三之一。”
(注:李贤后来官至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成为朱祁镇复辟后的托孤重臣,着有《天顺日录》等。)
瓦剌那边的眼线传回来的消息是,也先之外另一个首领伯颜帖木儿自述己方战功时,说的是数万人。
李贤和曾出使瓦剌的杨善等多人证实,朱祁镇是仓促间出发的,当时京营的很多兵马根本来不及调动随驾。京营各卫兵马总数二十多万,京师保卫战时有十万将士守城,说明朱祁镇可能带走了十多万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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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贤说的二十余万人,其中近半的人是沿途征发运粮的徭役,以及皇帝出行的大量随侍人员。
那王振是怎么死的?逃回来的那些人说,王振死于乱军之中。但杨善和朱祁镇都说王振是自刎而死。
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申式南已经查访得知,宣德之后,大明各卫所的兵卒基本上变成了主将军垦屯田的免费劳动力,由于抄起受压榨,兵卒大量逃离。
一个卫所在册五千多人,实际上可能不到三千人,有的甚至只有两千来人。拱卫京畿的京营略好一些,但基本也都是吃着二到三成的空饷。
这么一算下来,朱祁镇带在身边能作战的兵马,根本就是不到十万人。而这些都是面上的,不带兵的人是不知兵马有多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