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顺从地照做,强忍着恶心,闭上眼睛,不去看那些成了半截在剧烈蠕动的白蛆。尽量屏蔽那些噗叽叽声。她似乎听见了蛆虫的刺耳哀嚎,它们会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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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打了她一下,让她睁开眼。

她睁开了,咬牙继续捣着。委屈像朦胧的梦,无论剧烈还是平缓,都只在她体内萦绕,照不进现实。这很好,这给她体面。

在压抑的机械运动中,莫名的,她将不哭出来定性成了崇高的锚点,是不屈的反抗。她不再十分恐惧,至少不恐惧于蛆虫。

渐渐的,她感觉她不是在捣碎蛆虫,而是在高唱悲歌。一种骄傲油然而生,她有些鄙夷这些人。虽然她仍害怕他们,但这不冲突。

她逐渐抬起来头,时不时环视。她为这些人脸上的浮现的每一丝扫兴和失望而骄傲。

“糙。”有人低骂。

士卒们走了,有人粗重地撞了她几下。

她停下了,感受着这场莫名其妙的战役,和这场莫名其妙的胜利。

她茫然地再次环视,却被厨娘们眼中的神情惊慑到。她们让她明白,战斗仍未结束,她们是更有耐心的对手。

但没人说什么,所有人都拿起了木杵,开始捣着一个个桶里的蛆虫。她们开始闲聊了,但没人与她交谈。

慕雅愈发麻木地捣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只患有夜盲症的小鹿,聆听着狼群的低笑,恐惧于随时会从不起眼黑暗中发起的袭击。

这般捣了很久,慕雅心神俱疲。每个桶里的蛆虫都成了白色的泥。

她再次强打起精神,警觉了起来,因为所有人都在看她。刚才还只是时不时的一眼,但现在是公然的、所有人一起光明正大的揶揄。

战斗又开始了。

有人搬来一盒盒调料,有结块儿的五颜绿色的盐;有一盒盒污秽包装的粉末,有一瓶瓶不知过期多少年的调料,有些未打开生锈的封口便只剩下小半瓶了。

它们被随便地倒入蛆泥中。慕雅更懵了,但也更警觉了。

又有食物残渣和少量的黄乎乎掺黑点的面粉,被倒入搅拌。

那一个个大石臼也被动用了起来,大量的油装满了它们,黑漆漆的油,底部起码有三成黑煤渣似的沉淀,表层飘着五光十色的华彩。

有人搬来梯子,打开了隔间顶层的通风口。有人搬来柴火架,放在石臼下加热。有人拿出一张张大木盘,将蛆泥团成饼状,放在木盘上。

油温升高,冒烟;蛆泥成型,摆好。慕雅被推到石臼前,手上被塞了一个大夹子。

滋啦!

蛆泥饼入锅,吱吱作响,翻滚个不停。蛆虫们好似未死,仍在哀嚎。慕雅呆呆看着这一幕。她周围,所有人都在压制笑意,她们想要更多。

“搅动,别糊了。”有人和她说。

慕雅未动,呆滞地拿着夹子。

她被踹了一脚,很重。她下意识开始搅动。

搅着搅着,她扔下夹子跪在地上,直接吐了出来。一下接一下,将什么都吐了个干净。

哄笑像海浪,终于响起了,来势凶猛。慕雅感觉自己坠入了漂浮着呕吐物和蛆虫的汹涌大海。昏黑的海底有蠕动的半截蛆虫和它们的哀嚎。

慕雅吐了个昏天暗地,她不知哄笑响了多久,她们又有多满足。

直到她被拉起,手中又被塞了一个夹子,上面夹着一块儿肉饼。和食堂里摆的那些一模一样。

“吃。”

有人和她说。

她终于屈辱地哭了出来。不同于刚才因剧烈呕吐而起的眼泪,这次是滚烫的岩浆,灼得她灵魂颤抖。

她输了。

“吃。”有人捏住她的手,控制着夹子,将肉饼往她嘴里塞。

慕雅猛地甩掉夹子,跪在地上吐,苦涩的酸水泡得她难受,也许还有胆汁,酸苦成了构成她的主旋律。

踢打,踢打,像暴雨。在这大大的隔间,在这重重的石臼和木桶边。翻滚的油锅,捣成泥的蛆虫,倒在呕吐物里的慕雅,狂笑和谩骂,和谐交织。

厨房里有条不紊,热闹就像路边的野花,时不时看两眼就好。午餐仍在准备着,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