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九月,本该是收获的季节,但城外却无人收获,只能便宜了曹军。
在城外曹军的大营内,曹操难得的一身精铠,策马而立,他眺望着这片富饶的土地,看着随军徒隶在沉甸甸的麦田中喜笑颜开。
曹操忍不住对边上的荀彧道:
“这徐州是真的富饶啊,其他地方最多种种粟,就这里种麦。之前济南流行过一种吃麦的方式,是脱壳成粉,然后做成面。据说是那个张王在泰山的时候发明的,之后流传到了济南一带。一会,这新麦收回,咱们也按照这个方式尝尝鲜。”
荀彧并没有直接应,他只是看着营地的东北方,那是沐水的上游,在那里夹岸躺着数万具尸体,他没有心情。
曹操是何等样的人精,他见荀彧这样子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下,措辞道:
“文若,你以为我军这一路下来如何?”
荀彧叹了一口气,言简意赅:
“惨不忍视。”
曹操似是辩解,又像是讥讽:
“文若,如今大争之世,诸侯相争,杀人盈野。文若你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以不忍牲畜衅鼓。但争徐一略也是文若提出的,某现在还记得文若高堂之上,运筹帷幄的风采。但现在说得,做不得了?”
曹操对荀彧的态度一直是非常亲密的,此刻说来这份带有浓烈嘲讽的话实属罕见。
荀彧淡淡一笑,并没有辩解。
曹操却心虚了,再一次道:
“战争没有不死人的。我也想不死人,几次去函陶谦,让其随我向东,但一直搪塞于我。我能如何?时不待我啊,你也是知北国变故的,公孙度那边肯定是撑不住了。我不趁机使青徐一体,到时候可不就是不忍见徐州惨了,而是我青州要尸横遍野。”
曹操的解释,荀彧当然知道,他也不否认,只是说来:
“明公非常人,自然行非常事。而行非常事当然要百无禁忌,不拘小节。但明公,荀彧且问一句,那就是那些莒县之民就当真必死吗?”
面对荀彧明亮且坦诚的目光,曹操终于松口了:
“那些莒县之民当然不该死,甚至如果我能对青州兵有更深的约束,他们也不会死。文若,你常言王者之师,仁义正道。我自然知道你这话没错,我也想这么做。但实际上呢?我做不到!”
说着曹操指着北面,稍沮气:
“我与北面相比谁强?我再自负也知道自己不当其一击,此前北面不过出关羽、丁盛两军,我青州就力不能支,更何况其主力?如今他们眼见着要全据北国,我曹操要是还只有青州,那下次就是你我面北为奴之日。”
“而作为一个弱者就要有一个弱者的自觉。泰山军可以讲仁义,行仁义,我却不行。我只能用尽手段,用尽心力去攫取,至于我身后名,如我败了,那自然是任人涂抹,但要是我成了,又自然有大儒为我装点。”
“所以,文若,这就是大争之世。力强者胜,羸弱者败。当刀兵交颈的时候,喊仁义道德就能不死吗?昔日宋襄公以仁义兴师,有泓水之败,为天下笑。难道我曹操还要步他的耻辱吗?”
荀彧是什么人,他并不因为曹操所说的而动摇,他只是认真问了一句,这一次他直呼其字:
“孟德,那你还记得我们昔日的志向和初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