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坐在他曾启瑞面前的可不是什么棋儒公子江野,那是正儿八经的天子!
“哈哈……”曾启瑞放声一笑,显得格外轻松,“诸位稍安勿躁,本官方才也只是心直口快了些罢了,没什么别的意思。”
听他笑着打起哈哈,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可楚天耀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他来,虽然曾启瑞把刚才那茬打趣过去了,但楚天耀还是能从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感知得出他对当今皇上的一些不满或……怨怼之心。
想到此,他越发好奇,抬头直视着曾启瑞,“依我之见,大人刚才那话也没什么不对,天子虽是九五之尊,但也不代表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卫学海三人又是一愣,皇上这会儿旧话重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因为刚才曾启瑞的“锐评”生气了?
还不等他三人反应,曾启瑞便接起楚天耀的话茬应和道:“江公子这话说得对极了!天子纵然尊贵,可也不代表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楚天耀似笑非笑,“比如?大人认为当今皇上所作所为,有何不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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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曾启瑞眼神渐锐,敲桌低语道:“本官私以为,皇上设立推行的多条新政,有诸多不妥之处!”
“我擦!”洛重云与闫瑞二人不由自主地倒吸口凉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满朝上下,谁不知新政是皇上的逆鳞?
你曾启瑞敢当着皇上的面质疑新政,这真是嫌命长了!
“曾大人此言不妥吧!”卫学海极为懂事地站了出来,率先与曾启瑞对峙道:“皇上推行的火耗归公、摊丁入亩、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三项新政,那都是有利于社稷,福泽百姓的利政!怎么到了曾大人口中却有了所谓不妥之处,还请……曾大人指教我等!”
曾启瑞突然笑了,那笑容中多了几分冷意,“这位兄台说得不错,火耗归公与摊丁入亩,还有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三项新政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但,诸位有没有想过,这政策是好的,可一旦转达到地方,极有可能变味,皇上可曾想过建立起有效的监督制约?”
“要我说,皇上推行最为成功的就要数摊丁入亩这项新政了,自武曜三年施行以来,给我大宣各省百姓增添无数福泽,可摊丁入亩为何能有效推行成功?那是因为此政先在黑水试行成效,京师周边又有宁阁老这种国家重臣鞭笞力推……继而皇上又以严刑惩处过不遵新政的顽固份子,此三步,缺一不可!”
“先以黑水试行,此一步,用以表明朝廷推动摊丁入亩的决心,第二步,以宁阁老在京师周邻各境力推,是为呼应地方试行新政,同时以此警示各省不遵新政的顽固士绅豪族们,就连京城都照行新政了,推动摊丁入亩已是大势所趋,若继续抵抗只会迎来恶果,至于第三步,以严刑惩处不遵摊丁入亩新政的顽固份子,便是朝廷正儿八经的亮刀!以黑水试行新政是示朝廷的决心,再以宁阁老力推新政是朝廷给予天下的警告,最后动刑亮刀是给天下看到不遵摊丁入亩新政的恶果!”
“唯如此,摊丁入亩才顺利在全国推行成功的!但诸位再想想火耗归公与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两项新政!皇上下旨至南方部分省份试行此两项新政后,却没有如摊丁入亩那般雷霆的手段,试想之下,在地方上,各级官吏会像遵从摊丁入亩那般推崇火耗归公、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两项新政么?”
这一番独特的见解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一愣一愣的,包括楚天耀都开始蹙眉沉思了。
简单来说,曾启瑞的意思是,皇上推行这三项新政的本意是好的,可火耗归公和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在大范围的推行之后,皇上非但没有进行全而有效的监督,而且展现出来的决心与力度都不比摊丁入亩来得激烈,这样一来,地方上的官吏们就极有可能阳奉阴违!
不等楚天耀等人说话,情绪愈发激动的曾启瑞又接着开口了, “还有,诸位想过没有,比起摊丁入亩,火耗归公、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两项新政才是真正戳官绅集体肺管子的新政,火耗一旦归功,往年那些地方官员会少了多少利润油水进项,这些,诸位可曾想过?官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这又触及了多少读书人和士绅的权益?”
“火耗归公是推行了没错,但有效的监督机制没有建立起来,不少地方官员依旧按那以前那套榨取油水中饱私囊呢!好,咱们换过来想,就算这帮地方官员真正实行火耗归公了,没有监督机制,这本该进官员们私囊的空额,他们是不是又会变着法的从别的地方捞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