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看到,整个战队300人只多不少,其中混杂进了不少女子,这可是他的禁忌。但是,他看到七月娇羞的神色,想着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他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拉着高瘦女孩的手指,直到手环,然后轻轻说道:“我是个落魄王孙,宝墩城已没有我的位置。”
七月打开了心扉,红着脸,倔强说道:“我知道。”
青叶继续说道:“我承诺不了你什么,我的前途一片迷茫,随时有生命危险。”
七月抬起了头,说道:“我知道。”
青叶抚弄了她额头飘落的碎发,说道:“此去路途艰辛,非常遥远,困难重重。咱们这不是爱情。”
七月振作起来,她明白他该说的基本说完了,于是她鼓起勇气说道:“我来找你,只是想要报答你,我不求你什么,生逢乱世,活下来就已是千难万难。”
青叶帮她拭去莹莹泪花。
七月继续说道:“战争已经毁灭了村庄和家庭,村里的男丁包括父亲,已经征召入伍,咱们这些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而水神发怒,已经没有可耕种的土地,许多人迁徙了,村庄里看不到一个人影,我除了沦落到青楼,还能去哪里呢?”
青叶听大学士莫长青讲过关于战争的课程,他明白“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的惨状,他轻轻地将她捂进自己怀了,早有属下为他俩扎好了帐篷。
这一夜,对青叶来说,是销魂的一夜,是缱绻的一夜。这对多灾多难的少男少女,在纷繁芜杂的红尘中,用最原始的方式,远离着一切烦恼与喧嚣。
第二日清晨,青叶找到了子末将军,他逡巡了一圈发现这只队伍里,除了多了几车打造兵器的材料外,女子数量也比他此前带队时要多不少,他问道:“何故如此呢?”
子末将军无可奈何,叹息道:“还不是因为巫师司马长鸿发动的这场战争,宝墩城对青海志在必得,同样,青山大帝的嚣张气焰,已经惹怒了皇后大人和各大氏族、财阀。这场大战,必定波澜壮阔,必将载入史册。”
小主,
青叶对史书上记载的大战嗤之以鼻。他已经明白了,大战规模越大,对百姓造成的伤害也就越大。他说道:“这些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加快速度去做我们该做的吧。”
子末将军接受命令,大叫一声:“尊敬,大人。”
转而,他对七零八落的分布在草地上的绿林莽汉,山村野夫,高声叫道:“请大家立刻收拾完毕,即刻启辰。”
只见营帐里,草地上,一些袒胸露乳的汉子与衣衫不整的妇女,流着昨夜残留的哈喇子,仓促地穿着衣服,形象全无,恬不知耻。
青叶突然将子末将军拉到一边,说道:“这些红尘女子,已经不能再增多了,我们是去打仗的。可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子末将军望着韶颜稚齿,楚楚可人的高挑女孩,戏谑道:“你看看你自己,常言道,色食性也,人之常情…”
青叶突然拽住他,怒道:“这是军令…”
子末将军赶紧逃离现场,说道:“遵命,大人,此后绝不多带一个女人。我不打搅你们的雅兴了。”一边说一边发出浪荡的笑。
青叶待立当场,摇头不语,从此他身后多了一个七月。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一行300人,骑着战马,拉着板车,一连走了7天,在入冬时刻,已经进入沱江流域范围,子末将军道:“鸭子河是也。”
这里已经远离了宝墩城与青山起义军的战场,青叶站在一棵大杉树下,他看到,此地的百姓辛勤劳作,躬耕陇田,大水之后,人们陆续返乡,百业待兴,一派欣欣向荣,完全没有硝烟的痕迹,七月紧随在他身后,望着蒙蒙天际,念叨:“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青叶微觉诧异,说道:“你此前去过学堂麽么?”
七月捏着衣角,羞涩道:“没有,家里就一本残破的书,我就捡了自己喜欢的看了几页。穷苦人家,没有更多奢望。”
青叶拉着她的手,安慰道:“假若你要是喜欢看书,咋们倒是会有许多共同话题。”这时,子末将军说道:“还有一天,将达到一个以捕鱼为生的村寨。”
青叶对这片地域不甚熟悉,但他明白,这里距离什邡古城的控制区域已经不远了,想到即将进入龙门山,他跟子末将军说道:“我看,咱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兵器,我们得将这些板车上的材料处理一下。”
子末将军早就考虑到了,他说道:“打造兵器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又处在大战阶段,什邡城对这里的管控及其严格。”青叶内心急躁,他想着,这一车一车的半成品简直是一个鸡肋,但他看到子末将军脸色从容,于是问道:“将军,我相信你见识多广,必定胸有成竹。”
子末将军在早些年闯荡天下,结交甚众,他喝过一壶清水,说道:“郫县村寨,有一家铁匠铺,我有十年没见过他了,如果我们有足够的银两,或许能促成这笔交易。”
青叶撅紧七月的手,脸露喜色,说道:“那还等什么呢?咋们快马加鞭啊。”
子末将军说道:“冯铁匠,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假若是他看得惯的人,他可以提供免费的服务,假若是他讨厌的人,就算给他一城堡的财富,也不见得会动一下手指,咱们首先去几个人就行了,不要虚张声势。”
青叶做事雷厉风行,他让王武赵畄安排妥当后,就率领七月、张山、李泗和子末将军一行人五人风尘补补往郫县村寨的铁匠铺而去。
冯铁匠,家族传承的工艺,世代延袭,此人的收手艺远近闻名。子末将军十年前游历大川时,在鸭子河畔恰巧遇到一位孩童落水,于是不顾猛浪漩涡,将男孩救了上来,后来一个双臂肌肉虬结的汉子从人群中冲了过来,听说这位游侠救了自己的儿子,一阵感激涕零,说什么也要好酒好肉招待。
凭着这番机缘巧合,两人算是结交了。
当年子末有鸿鹄之志,心浮气躁,口若悬河,说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冯兄一副精壮的身体,留在这里打铁,实在是埋没人才。”
冯铁匠世代打铁为生,没有高远气魄,说道:“有多大的手,就端多大碗,我明白自己的局限,你说的那些天花乱坠我兴趣寥寥,咱们休要再提这些事。”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而这,也就是为何冯铁匠只把丹丘生、岑夫子当做生命至交的原因。
子末将军知道铁匠的顽固,后来也不再啰唆,在他分别的时候,冯铁匠给他打造了一件趁手的兵器,说道:“兄弟我只会打铁,这件兵器就留作咋们友谊的见证吧,希望你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后来,子末将军身居庙堂,依旧将这把剑携带在自己身上。
上古歌手云: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转眼十几个春秋了!
故地重游,子末下得马来,右手将腰身的剑柄掂量了一下,迈开双腿,脸露微笑,带上青叶和七月,走向冯铁匠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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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铺里到处是铁铲、锨镢、铁锹,几套耕田用的耒耜,一些铧式犁、圆盘犁、旋转犁等不同试样的犁耙挂在熏黑的墙壁上,一位20左右的年轻小伙,双臂孔武有力,挥汗如雨,他就是当年被子末将军救上来的冯强。
这小子已是牛高马大,魁梧剽悍。
冯强隔着老远就看到子末将军,他抹掉脸上淋漓的汗迹,左肩膀还耷拉着一块黑色的抹布,向外跑来,然后跟子末将军一阵寒暄。
冯强浓眉大耳,四肢扎实,手舞足蹈,兴奋说道:“叔叔,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兴许早已身居高位了!”
子末将军没有正面回应,他想着,现在不是跟这个毛头小子讲朝堂烟雨之事的时机,尽管他小时候,对战火风云非常感兴趣,于是问道:“你父亲呢,我跟他十年没见了,甚是想念。”
冯强说道:“他正送别三个好友离去,你在这里休息片刻,父亲稍晚就会回来。”
子末将军礼貌回道:“可以。此次我来这里,也不在乎这一时三刻,我和几位伙伴正欲欣赏鸭子河畔风景,稍晚片刻就来。”
冯强以为这位叔叔又要离别,眼中含泪。
子末赶紧说道:“一定回来,你这大火炉可热死人了,你总不希望我和我几位朋友在这里汗流浃背吧。”
冯强欣欣然,说道:“是也,是也。”他脸上汗水嘎子,划出几抹痕迹,他咧嘴笑道:“你说的对,我欠考虑了。叔叔,我可以做你向导吗?”
子末步子潇洒,玩味说道:“这里熟悉得很,我可以眯着眼睛倒着走。”
青叶、七月跟着消失了。
冯铁匠送的三位好友会是得很,谁呢?
冯铁匠送的三位旧友,就是丹丘生、丁兰和长公主青云殇等。具体来说,只有丹丘生一人,丁兰和青云殇只是一个陪衬。冯铁匠后来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也不屑于结识。
早一个多月前,丁兰一行在龙门山躲避涂苏等人的眼线,因此一路走来,东窜西藏,耗费一个月,总算摆脱什邡古城的干扰。
丹丘生想到,顺着鸭子河一路而下,不远处就是好友冯铁匠的铁匠铺。此前,在跟霍光领导的沙乌部落保卫战过程中,他的兵器斫口太多,早已钝了,于是说道:“我需要一件更强大的兵器。”
随后,他们三人一行就来到了冯铁匠家里。
两位至交再一次见面,丹老也不见外,冯铁匠欣喜若狂。
接着一阵寒暄。
冯铁匠性格开朗,完全口无遮拦,也不避讳,当他听说,预言了几千年的活死人居然现世了,心里激动莫名,他激愤说道:“这些年来,不管是朋友还是同村的乡民,他们要我上战场杀敌,我都推诿了。”他借着烈酒,滔滔不绝,“我认为,不管是双河古城,紫竹古城,芒城,还是宝墩新城等,这些都是有着共同血肉的人类。大家攻城掠地,相互残杀,完全是本末倒置。我不会做这些事,我要做的,就是同剑门关守望者一样,守护家园,杀死那些传说中的魔鬼。”
他说的很朴实,大气凛然。
丁兰肃然起敬。
丹丘生莫可名状,尽管他一再表示,这次跟两位朋友有要事在身,不亦做过多长谈。冯铁匠依旧拉着他的手,口若悬河。
最后,丹丘生说道:“老朋友,你喝酒吧,打铁吧。早知道你如此激愤,我也就不告诉你这事了。我这两位朋友是有大胸怀的人,跟你一样,侠胆义肝,体恤苍生,剑门关外的事,有他们在就够了。你还是继续过好你的安生日子得了。”
钢剑轧好后,丹丘生拉着丁兰匆匆作别。
冯铁匠看出来他执意要走,于是一直送他们到鸭子河畔。
他想着挚友此去,前途渺茫,于是唱着离别的歌曲:“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丹丘生接着他递过来的大刀,同样哽咽一声:“再见,朋友,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冯铁匠,丹丘生,岑夫子,三人都是性情中人,几十年来,见面的次数一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但他们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远在天边各自香,”因此见面时谈得来,离别时也看得开。
而这,也就是小伙子冯强看到的事情经过。
子末将军是在一个交叉路口看到形单影只的冯铁匠的。
冯铁匠隔老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过,这背影有似乎有点陌生,等到他终于看清是子末兄时,他立马从丹丘生的离别的伤感情绪中走了出来,他看到子末身后站了一位跛腿男子,微觉诧异,男子背后是一位碧玉年华的女子,亦觉讶然。不曾想,丹丘生带来了一男一女,子末兄也跟着一男一女。
想到又遇到了老友,这总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他高兴地叫嚷道:“有朋之远方来,不亦乐乎!”
子末将军一阵寒暄,说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一别十年了,你看看,我双鬓已白,你头发稀疏,咱们两人都老了。”接着,他紧紧抱了一下冯老,顺便介绍了青叶和七月,冯铁匠微微颔首,随即将他们晾在了一边,跛腿王子一脸尴色,七月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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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铁匠感叹道:“世道看来已非同寻常,这么多年来,今年遇到了许多久为露面的故友。天道无常,这水灾,已让诸神震怒。”子末将军不知道老朋友这话什么意思,一番闲扯后,子末将军道明来意,此时四人已经到了铁匠的店铺,冯强豁拉拉地跑了出来,叫道:“你们遇上了,那就再好不过,子末叔叔,我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
于是将刚才之事跟父亲说了。
冯铁匠瞪着圆鼓鼓的大眼,说道:“既然来了这里,哪有匆匆离去的道理,来,来,赶紧的,强子,拿好酒好肉伺候。”
子末将军严肃道:“你都还没考虑我这里的事呢,你说,答不答应?答应了,我才喝得下这杯酒。”
冯铁匠看着夜幕降临,心下沉吟不语。他不明白为何这位老朋友居然要让自己打造300-400副行头,从这两个小年轻的神色来看,他们一开口就要如此多的兵器,这绝对不是一般江湖虾小之间的砍杀,而是要去跟某个部落或城寨火并。
“你该知道我的态度。对于人类的自相残杀,我一向是持反对态度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前人田地后人收,这有意思么?”这是十年前,冯铁匠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此刻,他不想再重复。
他望着好友还有这个跛腿男子恳求的眼神,扭捏道:“老朋友,咋们今晚只喝酒,互诉情谊,一切明天再说,这不是还有冯强吗?现在他能够独当一面了。”
子末将军知道他在拒绝自己,既然说了明天,那也不靠着这一个晚上,于是说道:“明天就明天吧,你只有答应了,我才来喝杯酒。不然老弟心里愧疚!”于是匆匆领着青叶和七月去了龙门客栈。
青叶听到那个叫冯强的憨厚小子叫道:“叔叔,叔叔,我技艺精湛……”
冯铁匠一个人喝着闷酒,磕着花生,他铁定了心,不会给子末老弟打造兵器,他自言自语道:“如果是正义之战,搏杀强盗或者保卫家园,那我一定会答应他的要求,如果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那他只有另请高明,就算再来一车金龙币,我也将他赶出铁匠铺。”一旁倒酒伺候的冯强,听了这话忒不舒服,这十年来,在所有长辈中,他觉得只有子末叔的所作所为才是一个真正男人的标准。
他记得十年前,子末叔叔教过他:“生如蝼蚁,当有鸿鹄之志,命比纸薄,应有不屈之心。”他想到自己也要困在这个铁匠铺一辈子,心里那个不甘心简直让人发狂,这几年来,他一直以子末叔叔为人生榜样。
他带着劝诫的口吻说道:“父亲大人,子末叔叔他志向远大,不是我们山村铁匠所能理解得了的。你就帮他一次吧?”
冯铁匠气不打一出来,他摔着筷子就要抽他,训斥道:“大丈夫所有为,有所不为,我的内心,只秉承正义,不畏强权,不违天道。”此后,他再也不跟冯强说一句话,并将这个小兔崽子哄了出去。
冯强气鼓鼓地坐在屋檐的走廊上,他坐在木梁台基上,看着天上一点清辉,想着外面的世界一定是金戈铁马,精彩纷呈,他恨自己只有一双打铁的手,假若他要是会剑术,有军事才华,那一定要跟子末叔叔一样,仗剑走天涯,驰骋人世间,他熟稔着几句振奋人心的话:“朝碧海而暮苍梧,睹青天而攀白日。”他觉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理当如此。
正当他想象着自己骑着一匹雄健的白马,于刀林剑雨中,万夫不当之时,一个熟悉的大汉形色匆匆地地从身边冲了过去,只听到一句话,“小子,你又在这里做啥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