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军的鼓声激烈了起来,李光弼令旗摇动,催促他们上前。
打仗最怕的就是军心生变,因此他第一时间喝止了薛崭的喊话,大声道:“援军来了,随我杀敌!”
薛崭并不是怕了,而是担心有敌骑杀奔南大营,对薛白不利,遂于混战之中赶向李嗣业,想要说出自己的忧虑。
然而,李嗣业竟是越来越往前,下马站到了阵列的最前方。
“将军。”
薛崭只好挤过一个个同袍,接近李嗣业,于乱战之中道:“将军,我有军情……”
“队列不许乱!”李嗣业怒叱声如雷,口沫飞溅,执起陌刀道:“杀!”
“杀!”
阵列最前方,李嗣业奔出数步,一刀斩下,竟是将一名叛军连人带马都斩断。
薛崭没来得及说这片战场之外的事,已跟着向前,杀向敌军。他像是置身于一条奔腾的大河,只能随着河水上前、不断地向前。
这就是士气,就是军阵,不容任何人分心,也没时间分心。强将领兵,唯有一往无前,斩碎一切。
等薛崭连劈数人,觉得自己的虎口都要裂了,才被同袍们替到了后排。他扭头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前进了近百步。
隔着军阵,他看不到对岸发生了什么,遂专注于眼前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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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
传令兵狂奔到薛白面前,道:“郭司徒转告雍王,若贼兵冲营,军中一溃,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了。”
此前战事顺,郭子仪刻意不给薛白立功的机会,现在战事不顺了,反而要薛白担压力。
换作旁人,难免要有抱怨。
薛白却知道,越想成伟业,越得有大担当。
此时,敌骑已逼近到五里开外,哨马回报来的是契丹骑兵。
薛白略一思索,当即下令道:“举我大旗,出营迎战!”
“雍王。”浑瑊连忙劝阻道,“营中兵力,不可仓促应敌,请雍王据营而守。”
这是把薛白当成没上过战场,冲动行事的人了。
“执我军令!”
薛白厉声喝了,才道:“来的是契丹人此前我等不知他们行迹,可见他们也不及打探我军情报。若我守营,他便知我兵力,唯有出营应战,可教他心虚。”
浑瑊这才明白,薛白是有所考虑,不是头脑一热。
“今大军主力正是决战关键时刻,一旦契丹兵攻击浮桥,我军必溃。唯有出营应战,可阻止大军溃败。”薛白又道:“我揣必死之心,而他受雇佣而来,我越强硬,则他越弱,岂有避战之理?!”
他一边说一边走,一番话说完,已赶到了马厩,戴上头盔,翻身上马。
很快,一面旌旗半卷出了辕门。
仓促被召集起来的千余唐军迎向了远处的契丹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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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突然一声爆炸声在前方响起。
不少正在急驰中的战马受到了惊吓,前蹄高高扬起。
若非马背上是骑术了得的契丹人,只怕要被甩下来摔死。
可即便这些骑士侥幸稳住了马匹,后方奔过来的同袍却还是撞上了他们。
“怎么回事?”
“前面的被天雷劈死了……”
契丹骑兵终于止住了奔袭之势。
李怀秀勒住缰绳,听着前方回来的骑兵的禀报,很快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出征前就听史思明说过,唐军中有火药,威力甚大,乃是薛白所造,安禄山起兵之初薛白用了不少。之后战乱连绵漕运不通,用得多而原料少,加上世人都熟悉了,就是声音大,造成的伤亡有限,倒也不必害怕。
但史思明说不必害怕是一回事,李怀秀的契丹兵却是第一次遇到,又岂是说不怕就不怕的?
已有人在对天祈祷,请求上苍饶恕了。
李怀秀正努力眯着眼,试图看清前方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尘烟滚滚,紧接着,看到了一杆大旗向他迎了过来。那位便是大唐名气颇响的薛白了,连他也久闻过其盛名。
本以为是他奇袭唐军大营,唐军反而向他杀过来,他是有些错愕的,心里第一时间在想,自己莫非是中伏了?
与此同时,薛白正用千里镜扫视着契丹人的阵列,其实没有阵列,因唐军忽然投掷的炸药,契丹军现在是一个有些混乱的状态。
而且,这些契丹骑兵几乎都没有披铁甲的,只有少量的皮甲。
“浑瑊,敢冲锋否?”
薛白遂问了一句,这不是军令,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他也在估量着敌我双方的实力。
“喏!”
浑瑊却径直领命,招过他麾下两百骑,直接就向契丹兵杀去。
他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冲进了距离契丹人一箭之地。前方有箭矢射来,他披的是铁甲,低下头,用盾牌护着战马,能听到叮叮铛铛的声音。
此时顾不得别的,他俯低身子,夹住战马,另一手紧紧握住长枪,疾速撞进了契丹军阵当中。
契丹人根本不敢与他对撞,仗着骑术好纷纷散开。二百骑就像向利箭一样长驱直入,长兵器猛地刺出,刺死一个个来不及逃远的契丹人。
转眼之间,浑瑊竟已在敌阵中冲了数十步,一员契丹将领没想到挡在自己前方的勇士突然不见了,还没来得及驱马逃开,已被浑瑊抛来的盾牌砸懵,一把擒在马上。
“好!”
浑瑊像捉羊一样摁着那敌将,当即跃马而回,引得唐军士卒们纷纷喝彩。
数千擅长骑射的契丹勇士还未反应过来,竟是让这样一个少年将军在他们阵中生擒大将归去。
就连李怀秀也愣住了,问道:“那是何人?”
他忍不住驱马上前亲眼看着浑瑊的旗号,惊讶于旗帜下的身影是如此的年轻。
这让他有种近乎绝望的无力感,觉得上天在保佑大唐,能臣名将一代接一代,从不中断。郭子仪、李光弼未老,封常清、李嗣业正当壮年,还有浑瑊这样的年轻人今日一战成名。
“无敌!无敌!”
唐军的喝彩声中,浑瑊坐在马背上微摇晃着身子,把那契丹将领丢在薛白马前,大声道:“末将幸不辱命!”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雍王的人。
可当他在雍王麾下立下了举世瞩目的大功,那种感激与亲近却是无法形容的。他甚至咧了咧嘴,显出对父兄才有的敬爱之色来。
“击鼓!”
薛白没有片刻的犹豫,捉住了浑瑊为他创下的战机,下令道:“冲锋。”
鼓声大作,一千唐军就在契丹人还未看清他们有多少兵力的情况下发起了进攻。
听着这鼓声,李怀秀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因为史思明向他借兵并许下厚报,他才来率众入大唐境内,也是想趁此机会大肆劫掠一番,没想到才过河就遇到了硬茬。
那……是战?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