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进。”
杨国忠冷哼一声,道:“高丽奴一心功名,为了立功什么都敢做。这便罢了,但他可不像我们懂得为别人考虑,狂妄得很,目中无人。”
之后就是絮絮叨叨地抱怨,说当年高仙芝刚灭了小勃律国,回朝叙功,狗眼看人低没给他好脸色;又说他拜相以后,使人去拉拢高仙芝,反而被奚落了一顿云云。
薛白依旧提出了他的主张,道:“有些人表面上人畜无害,实则狼子野心。有些人外表狂傲不驯,实则是性情中人。眼下谁才是我们的敌人,谁是可以利用的盟友,阿兄不会分不清。”
“我就是分不清!”杨国忠以无赖的口吻高声道:“我也是性情中人,没有扶持死敌的道理。”
薛白道:“安禄山既答应回朝拜相,且马上要动身。那么,不管圣人是否想撤换他范阳、平卢节度使之职,明面上他现在就是要离职的,阿兄提出一个接替他的人选,合情合理。”
“我不是没想过。”杨国忠摸着下巴,缓缓道:“可这样一来,岂不就违逆了圣人留杂胡在范阳任上的心意?”
薛白道:“圣人的心意,高将军知晓、张垍知晓,却未告诉过你,伱如何能知晓?”
“拂逆的理由再好,有何用?圣人若对我不满,哪管这些。”
不得不说,杨国忠在服侍李隆基一事上还是非常尽心竭力的,想得无比周全。
但他也知道薛白说的有道理,眼下是值得冒点风险,顺水推舟地举荐一人接替范阳、平卢节度使一职。
于是,不等薛白再次开口相劝,他已道:“好吧,我依你的意思去向圣人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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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步棋下了,薛白心中稍稍安定。
出了杨宅,他站在阶上看着漫天纷纷扬扬的雪花,心知等这场大雪过后,安禄山也许会启程往长安,之后的事情变数就太多了。
因此,在这个旁人都盼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唯独他希望这个寒冬能过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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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天气,李隆基更不爱打理朝政了。
他为大唐社稷操持了一生,临到老来,自然可以心安理得地裹在温暖如春的被窝里,听戏曲也好,读故事也罢,总之是不会无聊。
但哪怕把大部分的政务都交给杨国忠,还是有一些国事是他这个皇帝所避免不了的。
比如马上就要腊月了,他得登上大明宫丹凤楼的城楼,向天下百姓颁布下一年的时令。时令谓月令也,四时各有令,指的是按季节制定有关农事的政令。季冬之月,天子乃与公卿大夫共饬国典,论时令,以待来岁之宜。
这是国家一等一的大事。
“圣人,司天少监来了。”
“召。”
李隆基近来染了些许风寒,主要是鼻塞,头很沉,昏昏欲睡的。到了他这个年纪,头疼脑热若处置不好是可能殃及性命的,也是一等一的大事。
不多时,司天少监瞿昙步入殿中,他年岁很老了,一身朴素的道袍,脸色有些忧心忡忡。
“圣人,老臣连日来夜观天象,恐来年关中将有大涝啊。”
李隆基一听便皱了眉。
前些年各道都有旱情,他在骊山遇刺那一年,便曾亲自求雨。久旱之后遇到大涝,乃是最烦人之事。
听着瞿昙慢吞吞地说了一会,李隆基终于开口,问道:“来年未来,卿如何知晓来年会有大涝啊?”
“老臣别无所长,唯擅天文……咳咳咳咳。”瞿昙说着,忽然咳了几声。
李隆基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紧锁了。
高力士见了,明白圣人这是担心元气被瞿昙所沾去了,连忙开口道:“瞿少监,献了时令,且去歇息吧。”
“老臣遵旨。”
瞿昙才退下,便有宦官来报,杨国忠求见。
李隆基今日疲乏,原本不愿再见臣子,但想到杨国忠体魄强壮,也许元气充沛,还是下令召见。心想着,反正杨国忠最是体贴,该不会跑来说些让他烦心的事。
果然。
“臣方才见瞿昙离开时接连叹气,不知是否因臣有国事未处置好?”
“他夜观天象,认为来年有大涝啊。”
杨国忠道:“瞿昙?圣人不必忧虑,他算卦从来都是不准的。”
“不准?”李隆基来了兴趣,问道:“如何个不准?”
“据臣所知,瞿昙曾私下为朝中官员家眷把喜脉。生男生女,他掐指一算,算对与算错者,各占半数。”
高力士问道:“如此说来,他所言大涝一事,亦是虚惊一场?”
杨国忠笃定道:“这等伎俩,臣在市井间见得多了。无非是逮着人便称有血光之灾,再给出化解的办法,倘若平安无事,便是他的功劳,倘若真发生了,便是给他的钱不够,未能完全化解。”
“哈哈哈。”
李隆基难得开怀笑了几声,认为自己没看错杨国忠。
然而,开口没说两句话,杨国忠就拂逆了他的心思。
“臣以为,安禄山既然愿还朝平章国事,接替其二镇节度使的人选也该准备了。”
“咳咳咳咳。”
高力士连忙道:“右相,圣人今日偶有不适,此事日后再谈吧?”
杨国忠竟是没有马上告罪。他站在那,脑子里想的是薛白说的那句“圣人的心意,高将军知晓、张垍知晓”,眼神微微闪烁着,低声问了一句。
“臣斗胆,敢问圣意是否放安禄山还范阳,并加其左仆射?”
李隆基那昏昏欲睡的眼神中忽然精光一闪,先是看了高力士一眼,只见高力士面露诧异,显然是震惊于杨国忠如何能吐出这样一句话,连左仆射的官职都一清二楚。
“你如何得知的?”李隆基没有否认,而是沉着声问道。
“臣……”
杨国忠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应道:“张垍告诉臣的。”
李隆基原本一直是半躺在那,闻言当即坐起,问道:“张垍为何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