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花和洪足修送果蔬肉食回船的路上,见到一伙人在围殴一个人。
为首那人不停叫骂:“你个没开眼的破落户!《算学启蒙》《四元玉鉴》什么鬼东西,拿两本破书就敢冒充古董。欺负我不识字是吧?少爷我的六两银子是那么好骗的吗?”
“真是古董啊!《四元玉鉴》那可是朱汉卿的原版手稿。你不懂就还给我。”被殴之人双手抱头,口中兀自强辩。
“嘴硬是吧?你说你有《四元玉鉴》,我以为是古董玉器,这才花六两银子买下。哪知竟是一本破书。再说了,关汉卿少爷我知道,朱汉卿可没听说过。”那人嚷嚷。
酸花听到这里,便让大家停下。她拨开围观人群,淡淡地对那人道:“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你当大明没有王法了么?快住手,你要觉得亏了,我替他出钱赎回便是。”
“呀哈……哪来的小娘子?你这官话说得我差点听不懂。难不成,这是你的野男人?”那人依旧口花花。酸花说话,的确带着明显的云南口音。
“闭嘴!再有不敬,定叫你躺着看三个月的太阳。”酸花本身就是个泼辣的性子,跟在谢清溪身边,学了几分淡定从容。
她知道这种滚刀肉,不怕见官,就怕比他横的。
那人示意手下放开躺在地上的人,上前打量酸花:“哟,看把你能的。聊城这地面,还没人敢跟我横的?信不信我把你带回去陪……”
“你试试?”洪足修缓缓走到酸花身边,脚尖勾起地上的半块砖头,半空中单手接住,用力一握,砖头瞬间变成粉末簌簌落地。
洪足修知道酸花极受太夫人谢清溪的宠溺,早就想讨好她。这不,为她出头的机会就来了。
围观众人惊呼不已。那人见状,知道自己惹不起,但也不甘心落了脸面,于是说起场面话:“行啊,既然你愿意替他出钱赎回,那给钱吧,十两银子。”
酸花上前扶起被殴倒地的长衫青年,见他灰头土脸,却也生得神仪明秀。
“可是松庭先生朱世杰写的书?”酸花问。长衫青年满眼感激地看着她,用力点头。
酸花向那人伸出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人倒也爽快,将一个布包扔给她。
酸花接过,递给长衫青年:“看看,有没有被掉包。”
青年打开布包,拿出两册书翻了几下,道:“没错。《四元玉鉴》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手稿,《算学启蒙》是手签具名佚本。”
酸花从荷包里拿出六两银子抛给那人,转身就走。那人见银子只有六两,而不是十两,正欲出声,被洪足修一瞪眼,只得作罢。幸亏她是除回袖之外的二管家,手头有钱。
长衫青年快步跟上酸花,硬把装有两册书的布包塞给她:“感谢小姐打抱不平,救我于危难。这两册书还给你。”
酸花示意大家继续上路,边走边递还给他:“书是珍本,你就好好收藏吧。”
长衫青年摇头:“这书是我卖出去的,既然你出了钱,理当归你。何况,我落拓潦倒,天涯漂泊,自身尚且难保,更无力珍藏。难得你识货,好书落在你手里,想来不至于辱没。”
“你这人……说你有良心吧,这么好的书,你舍得乱卖;说你败家嘛,你又知道心疼这书。”酸花道:“莫非你有什么难处,怎么漂泊天涯?”
长袖青年笑道:“有劳小姐动问。本秀才松江府人氏,姓言名婴,言语的言,婴孩的婴。先祖言偃为孔门十哲,行九。只因家道中落,无奈北上投亲,不料路遇匪帮,盘缠被抢,只留得祖上传书五六册。”
酸花道:“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别乱叫。其他书呢?”
言婴脸露愧色:“卖了。填肚子。”随即好奇问道:“你不是小姐么,那怎会懂得《算学启蒙》和《四元玉鉴》?”
“我嬢嬢……我家太夫人教我的。”酸花不愿多说。实际上,就连谢清溪也没想到,酸花竟然有极强的算学天赋。
可惜谢清溪自己对天文星象不感兴趣,不然,恐怕再过些日子,酸花都能观天象了。因此,谢清溪只好教她一些更高深的算学。谢清溪之所以懂得高深算学,也是受申式南父亲的影响。
“哦……真好。有人疼真好。”言婴喃喃道。不知不觉,他已经跟着酸花送菜的牛车走了很远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