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的商人、大方的慈善家、与人为善的富人,这些身份并没有为他的父母带来一个好的结局,韦恩夫妇曾试图拯救过这座城市,但最后,他们死了,而布鲁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如果是你,你还会重走这条路吗?”席勒看向戈登问道。
戈登沉默了很久,而席勒接着说:“我们把布鲁斯·韦恩的灵魂看作第三者的身份,他有两条路可选,要么成为布鲁斯·韦恩,要么成为蝙蝠侠。”
“他的理智一定会告诉他,成为布鲁斯·韦恩的这条路要简单得多,他手里可以利用的资源太多了,如果再配合上他的智慧,他或许真的可以拯救这座城市。”
“他的理智也会告诉他,成为蝙蝠侠的这条路实在是太难了,通过打击犯罪,来拯救一座罪恶之城,这听起来像一个笑话。”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如果有谁违反了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那就说明,一定有原因驱使着他这么做,大部分时候,这种驱动力来自于内心。”
“至少在我的观察中……”席勒停顿了一下,说:“他在厌恶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他不愿意成为布鲁斯·韦恩。”
“他成为蝙蝠侠,不是因为他想成为蝙蝠侠,而是因为他不想当布鲁斯·韦恩,不想重蹈他父母的覆辙,他在为此而感到恐惧。”
席勒轻轻叹了口气说:“他在作为布鲁斯·韦恩的时候,也在不停的做慈善,他花了很多钱,但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救人,只是为了花钱而已,他觉得布鲁斯·韦恩救不了任何人,就像救不了他的父母一样。”
“他对布鲁斯·韦恩不报任何希望,因为布鲁斯·韦恩没救得了他的父母,也就救不了任何人。”
戈登看着自己的盘子说:“我对他童年的悲惨遭遇感觉到非常遗憾,但继续这样下去,他可能会走上另一个极端。”
“他的父母选择了美满的家庭和平静的生活,没有采用暴力手段来对待这座城市,但因此倒在了暴力之下,而蝙蝠侠则相反,如果他选择暴力,那他可能就不会再拥有家庭了。”
戈登露出了一个悲伤的表情,说:“……我也是这样,我真的希望,他能早点意识到这一点,或许还有挽回的机会。”
“他会的
。”
席勒说完之后,转头看向餐厅的窗外,夜色愈发浓郁,雨越下越大,庄园建筑在雨雾升腾当中若隐若现。
在风掠过庄园区的楼顶的时候,都会为那些尖锐的哥特尖顶而感觉到恐惧,当透过暖意融融的窗户吹进韦恩庄园的时候,也并没有变得温暖。
“现在,你要去睡觉,去睡觉,懂吗?不要站在这里,不要这样看着我,躺在床上,然后入睡,这很难吗?”布鲁斯双手按着一个极其瘦弱的小女孩的肩膀对她说道。
这个小女孩,就是之前他带到医院去的那几个孩子当中的一个,其他孩子都已经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疗了,唯独只有她,不论蝙蝠侠怎么劝说,她就是只会又哭又叫,只会逃跑和咬人。
那个小女孩一直仰着头看着他,大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但她完全不动,布鲁斯想抱她,她就逃跑,把她逼到墙角,她就咬人,不会说话,不能沟通,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猫。
布鲁斯蹲在原地,用手捂住了眼睛,他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小女孩转头看向窗户,布鲁斯使劲闭了一下眼睛说:“外面在下雨,而你现在在发高烧,如果你出去,你立刻就会死,你为什么不明白?”
布鲁斯觉得自己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哪怕是爱莎,都可以完全理解这番话,但这个小女孩好像就是什么也听不懂。
布鲁斯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她在故意跟自己对着干,但他冷静下来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是不可能的,自己并没有虐待她,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迪克,迪克!你过来看着她,我去找书。”布鲁斯把迪克喊来,让他看着那个小女孩,他去自己的书房拿来了一本儿童心理学相关的书。
这是他的教材,以往他并没有认真看,但现在他必须得好好读一下了。
看了半天,布鲁斯发现,这个小女孩应该是有应激创伤障碍,是被虐待的孩子经常会出现的一种疾病,给出的治疗建议是要为她建立安全感,尤其是要为她建立一个安全的环境。
布鲁斯抬头,看着韦恩庄园,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大厅里铺着暖色的地板,所有的家具都是实木的,壁炉里燃烧的火焰非常旺盛,带来融融的暖意,窗户和门封的都很严实,一丝冷风都吹不进来。
如果这里不够安全,难道是那些黑暗逼仄的巷子里更安全吗?
布鲁斯觉得,自己所做的安抚,比书上还要多多了,不断的询问、关心、照顾,可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她不但不给予回应,也不肯打针吃药,不肯吃饭,不肯喝水,还表现出了攻击行为。
一直折腾到半夜,布鲁斯感觉到自己非常疲倦,好在,那个小女孩也累了,她的体力支撑不了这么久,因此刚刚昏迷过去了,好在阿尔弗雷德给他进行了检查,喂了一些药,烧逐渐退下去了,现在只是需要休息。
布鲁斯倚在沙发上抹了一把脸,他感觉到了困意袭来,而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哒哒哒”的脚步声,已经换好睡衣的迪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抱枕。
漆黑一片的大厅中,只有壁炉的火光亮着,家具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布鲁斯有种错觉,仿佛他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场景很陌生。
“怎么了,迪克?”布鲁斯提起精神问道。
“我只是……我只是想问,那个小女孩她……她到底怎么了?”
“……她生病了。”布鲁斯回答道:“这可能会让她有点暴躁,但很快就会好了,不必担心,回去睡吧。”
迪克叹了口气,走到了布鲁斯的身边坐下,他挨着布鲁斯,布鲁斯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体温,迪克转头,抬头看向布鲁斯说:“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你说吧。”布鲁斯并没有看他。
壁炉的火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光影略过身体,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并排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总是带着一种温馨,像是刻在人类基因当中的父子交谈的场景。
“我觉得……那个小女孩可能并不是很想待在这里。”迪克犹豫了一下说:“她可能不是很喜欢我们。”
迪克用手揉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抱枕说:“或者说,她很痛苦,待在这里,让她很痛苦,我们不应该让她痛苦,对吗?”
“待在这里为什么会让她痛苦?”布鲁斯反问道,他说:“这里有药品和食物,有一个安全的房间,有柔软的床,这为什么会让他痛苦?”
“如果这里让她痛苦,难道我要把她送回她原来待的那个地方吗?那个在两条小巷之间随便搭了一块铁皮,就当做屋顶的破棚子吗?”
“我不知道。”迪克把身体往另一边倾斜了一下,他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她感觉难受的话,我们应该想想她为什么会难受,然后尽可能的让她过得好一点。”
“我正在尝试这么做。”布鲁斯提高声调说:“他现在已经吃了药,睡着了,这说明是有进展的。”
“但她是累昏过去的……”迪克小声说:“刚刚我看到,她在睡觉的时候,也皱着眉……”
突然,“砰”的一声传来,把迪克吓了一跳,他看到,布鲁斯用手捶了一下桌子,他立刻站了起来,站到了距离茶几一米远的地方,然后看向布鲁斯。
忽然,布鲁斯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回去睡觉吧,迪克……回去睡吧。”
迪克面朝着他,后退了两步,直到离开了光源所在的范围,才转身跑上楼,布鲁斯一个人倚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夜雨声,然后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餐桌上没有迪克的身影,阿尔弗雷德解释道:“迪克少爷今天走的很早,他去上学了。”
布鲁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然而直到晚上,迪克也没有回来,布鲁斯问阿尔弗雷德:“周一和周二不是可以回家吗?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刚刚迪克少爷托报童送回来一封信,大概内容就是学业太忙,他得留宿几天。”
布鲁斯从阿尔弗雷德的手上接过那封信,他看到了那上面的字迹,但有些认不出来,他记得,他上次瞥到过迪克的作业本,那上面的笔迹还很稚嫩。
但现在,这封信上的英文已经有了一些花体的风格,看起来像是大人写的信,布鲁斯发现,自己从未关注过这些变化。
而当哥谭再次开始下雨的时候,他依旧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陪伴他的,只有庄园当中晦暗而又沉重的钟声。
在他入睡之前,他捏紧了拳头,似乎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但随着他进入梦乡,他还是放松了手臂,指尖随着呼吸而轻微颤动着,像在弹奏着壁炉的火光。
在哥谭1990的这个寒夜里,能够看到的,只有天边转瞬即逝的闪电,和光明之下,隐没在远方雨雾中的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