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了,吃力的抬起手,“你是?方?方什么来着?”
她的双手激动不已,不停的抖动着,“你来看我了?”
那种哭腔,那种语气,我冲上前握住她的手,“我还希望能再和您说说话,还希望能再听您说想追求幸福。”
她的嘴巴蠕动着,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我已经足够了,我已经足够了,我们就见过一次,还能再见到你真好,孩子。”
我低着头有些自责地说,“对不起,我什么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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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我能感受没有一点肉的触感,但却安心的让人想依赖,“傻孩子,我已经足够幸福了,可我还是奢求幸福,我还是有些自私呢。”
“谢谢你带的花,我孑然一身,终于可以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手缓缓的落下,“您不是说还想要活着吗?您还有家人陪伴着,别放弃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握住呼吸机不停的喘息着,几乎是口吐不清地说完这句话,“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差不多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按了按呼叫铃,“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叫方文一对吧,孩子祝你幸福。”
“奶奶?奶奶?奶奶?”
一旁的心率仪发出声响,那是一条直线,一条通往那个世界的大道,我不得不被请出病房,我像个木头坐在病房外的座椅上,那条线让我想起了母亲。
我的身上止不住地发冷,没多久医生走了出来,告诉我老人只是昏过去了,我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
我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护士,如果有什么消息就打给我。
我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走到一楼大厅的时候遇见了宋主任,他差点没有认出我来。我和他简单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告诉我雨馨母亲身上的血块是个肿瘤,只是还没有成型,虽然切除了,可还是要定期来医院检查一下才好,让我提醒一下。
我点点头,随后转头离开,我突然看见售药处那里有个看着很熟悉的人,“刘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他惶恐地回过头看着我,一边把脚向后缩着,“方总!哎呀,这在工地干活脚被钉子扎穿了,实在忍不了了,来医院看一下。”
我看着那只黝黑,肿胀,发紫的大脚和深长幽深的钉眼,甚至有些泛起鸡皮疙瘩,我转身就给他挂上号,让他好好去检查一下,他推搡半天,说太贵了,不去了。
我以我在医院有人为由,足足和他争执了十多分钟他才妥协,我带着他排队等候。路过的人,排队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刘大哥,就好像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聊了一会才知道,工友让他去医院看看,可是他不会挂号,一进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就想去买点消炎的药回去算了。
我让他放心,我会帮助他处理好问题的,但周围的眼光和窃窃私语还是让我难过不已,轮到我们的时候,我提前进去告诉医生药单开两张,把贵的全放到一张上,我让他付便宜的那张,他连声说着谢谢,一直没有停过。
最后快临近中午我们才从医院出来。
我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告诉他按时吃药,他不停的谢着我,我提出中午请他吃饭,他闻声色变连连拒绝,最后我们不得分散,临走时我问他,“刘大哥!你七十四岁怎么还出来做工?”
“苦啊。”
“但也没办法。”
“苦啊。”
“方总,您下次去工地检查一定小心,别受伤。”
“好,刘大哥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很是难受,他们本是享受先进条件的人,现在怎么成了这样呢?
我攥着手里的缴费单,忍不住感慨,有时候真正的人间地狱不知道是哪里啊。
有的人一辈子都在吃苦,都在受难,有的人却可以一辈子高高在上的肆意妄为,肆意挥霍。
人活着怎么这么苦?
凌晨四点多,赵奶奶去世了。
早晨我起来的时候才看到信息,看着天空中冉冉升起的红日,就像那一抹希望,告诉着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