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梨虽然带不回去了,可集市上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胡承荫一不留神就花了七八十块钱,满载而归地离开了龙街。
回昆明当天,陈达先生放下手头的工作,特意送胡承荫去车站,路上陈达先生问了很多华立中的事,胡承荫略一思考,决定悉数相告,陈达先生听完后沉默良久才开口:
“在中国的历史上,宗法制度的确填补了偏远地区法度缺失的空白,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社会的安定,但也造就了无数的人间惨剧。承荫,你要了解,繁荣发达、法度昌明的大都市是中国,蒙昧落后、用家法和族法代替刑法的偏远村落也是中国,我真的很羡慕你,年纪轻轻就同时看到了这两者,承荫,南迁之后你经历的一切应该是你从前根本无从想象的,这会逼迫着你去不断思考,用尽全力,飞快地成长起来,这恰恰是一个社会学者的大幸,承荫,你明白吗?”
胡承荫知道陈达先生体恤自己对华立中的事仍有芥蒂,他开解自己的良苦用心他怎么会不明白呢?
“先生说的我都明白。”
陈达先生顿了一下,说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至于华立中,从他的工作表现上来看,他是一个优秀的调查员,研究所的同事都对他赞不绝口,我可以预见,他也会是一个优秀的统计员,至于华立中的所做的一切和他的为人,我却不能告诉你孰是孰非,那只是我的答案,不能强加给你。我只能说,年纪越大,就越不会用非黑即白的方式判断是非对错,老话说的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盖棺定论总是容易的,人嘴两张皮嘛,难的是从客观的角度、设身处地地看待问题。以后你就带着这件事带给你的困惑和震撼去努力学习,去认真生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解开胡承荫的心结之后,陈达先生亲手给胡承荫挑选了一匹高大健壮的白马,目送飞驰的马蹄将他带去目力不及的远方。
纵马飞驰之间,在呈贡的这些日子里积压在胸中的滞闷随着马背的颠簸和舒爽的清风逐渐消散,到了洛羊车站,看到车头喷出的股股白汽,胡承荫知道,自己真的要回去了。
又坐上了滇越铁路米轨上的小火车,车厢内一阵扰攘,面对面的两排条凳上,坐满了去昆明做生意的呈贡人,胡承荫的身体跟邻座的中年男子紧紧挤在一起,他却全无不满,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乘客们彼此相识,用云南话吵吵嚷嚷地聊着,交换着商品和物价的信息,胡承荫听得一知半解,却饶有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