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础安不由自主地脸红了,没有说话,赶紧把信夹在了书里。陈确铮看他局促的样子,笑了笑,没有继续调侃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因为马上就要上课了,贺础安并没有急着把信拆开,当天晚上回到宿舍后,同学们正在天南海北的聊天,贺础安把信放在枕头下面,依然没拆。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他就洗漱完毕,带着信出门了。
贺础安有一个习惯,他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洗漱之后就去爬山,衡山的半山腰上有一条溪流,旁边有一块大石头,上部十分平坦,贺础安很喜欢坐在上面读书。他从来没有和任何人一起去过那里,他喜欢享受早上一个人读书和思考的时光,他把那里当作只属于他的“秘密花园”。
和往常不同,这次爬山,贺础安并没有带书,在石头上坐下后,贺础安从怀里掏出那封收到许久的信,小心撕开信封,把信抽了出来。信纸折了三折,还被悉心地在正下方标上了页码,一共四张。冬日的山林有一种很强的空寂感,林间时不时传出鸟鸣啁啾声,前几日下的残雪在树干背后的阴影处还依稀可见星星点点的白,溪流边缘有几许薄冰,但整体并未上冻,依旧缓缓地流着。
贺础安轻轻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础安兄:
我是梁绪衡,没错,就是当日被你在书店“英雄救美”的梁绪衡,我自不是那个“美”,但叫你“英雄”总是没错的。大英雄,你还好吗?头上的伤口愈合了嘛?有长出头发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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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贺础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头,接着读了下去:
因为学校校舍的不足,你们文学院被迁到了南岳,条件想必十分艰苦吧,但长沙这边的学习条件也好不了多少,学校租借了涵德女校的一栋楼房做为女生宿舍,条件还稍微好一点,男生只能住在学校临时从中央警官学校租借的陆军的三座第四十九标营房里,营房里的条件十分艰苦,我听班里的男同学们说,营房是两层木结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二楼因为光线较为明亮,同学们可以打地铺,睡在草席上,但一到下雨天就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被子上如果不盖上一块油布,第二天保证湿得透透的,还有的同学直接在枕头上支起雨伞,才能一夜“高枕无忧”,睡到天亮。一楼虽然漏雨的问题不明显,但光线十分暗淡,房间特别潮湿,同学们只能睡在逼仄的双层木床上,在宿舍里学习是不可能的。
在穿衣上,大部分的同学都是几经周折才到的学校,甚至有一些同学是逃难过来的,许多人根本没有冬衣,还好学校发了夹克、帽子和大衣,在夜里还能御寒。在吃饭上,同学们经历了从“皇帝”到“乞丐”的变化,刚到长沙的时候,许多同学的路费都没花光,三不五时地下馆子,一日三餐自不必说,连九如斋的果脯和酒酿蛋宵夜这些零嘴也都不在话下。可时间长了,兜里的钱花光了,就只能整日啃红薯充饥了。
大轰炸之后,长沙市民伤亡甚众,临大校舍幸而没有受损,除了少数当时在小吴门车站附近的师生受伤,大家都平安无事。但谁又能对轰炸的惨状熟视无睹呢?每个人都愤慨不已,同学们每天都在报纸上看前线战报,可看到的却都是令人泄气的坏消息:我们眼看着上海沦陷之后,吴县、常熟以及沿海各县市相继沦陷,再加上不少教授交通受阻,来不及南下,导致学校的师资力量严重匮乏,一些课程因为没有老师无法开课,整个学校都人心浮动,许多人都忧心忡忡,无心学习了。
老师们为了满足大家的求知欲,纾解大家对时局的焦虑,不时邀请社会上各界名流来校演讲,每次演讲大家都特别踊跃参加,早早地就去占前排的位置。之前的每次演讲我都去听了,收获很大。湖南省政府主席张治中给我们讲抗战的形势,《大公报》总编辑张季鸾讲了战后形势的发展预测,国民党将领陈诚和白崇禧也来讲过战略和士气的问题。但同学们最欢迎的还是徐特立先生,他是八路军驻长沙办事处负责人。他先后到圣经学校来过三次,给大家介绍延安的八路军情况,动员同学们一起参加抗战,他的演讲慷慨激昂,笑容也特别有感染力,许多同学们在他的号召下都蠢蠢欲动了,想去延安参加抗战。相信如果你在现场,也一定会被同学们的抗战热情感染的!
你上次信中的写的“人而不学,其犹正墙面而立”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在心里,我知道学生的第一天职就是学习,这些日子我虽然关心国事,学业却也从来不敢荒废,相信你也一样。
想着给你介绍一些学校现在的情况,赘言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