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没有按照常理称呼荀子的官职,也没有带上“老”字,却十分合他的胃口。荀子颇为满意地看了赵高一眼,然后把手往身后一背,说道:“你这后生倒也有趣,昔年见你时还未弱冠气度便已胜过常人许多。如今弱了冠更是如易筋洗髓一般,要是哪天修成了仙神,可莫忘照拂我这冷面徒儿一二啊。”
“前辈说笑了,这边请。”赵高被荀子这样的人物如此打趣,却依旧能由内而外地保持平常之心,就冲这份从容,也知荀子说的不为过了。荀子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对张苍道:“你吩咐下去,就说今日封篆【1】。”
“唯。”张苍接了他的命令,转身对一旁的人吩咐了几句,很快府中就井井有条地动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真的收了工。赵高又一次叹道:“适才晚辈一路走来,所见皆是安乐平和之景,眼下先生又能毫无顾忌地封篆,足可见不是虚有其表。先生治县只能,晚辈当真佩服。”
三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起来,走在路上不少百姓见到荀子都会客气地向他打招呼,不过他们都没有因此放下手中的活上来曲意逢迎一番,打完招呼该做什么照样继续做什么。但是今天和往日相比,又有那么些不同。
未料到赵高、张苍两个锦绣青年在荀子身后那么一站,一路徒步行来便开始陆陆续续引来女子的围观。以往张苍陪着老师出来也遇到过指着他窃窃私语的少女,但那些少女大多碍着他严肃的样子不敢接近,今日又多了个赵高,那场面就渐渐变得有些轰动了。
直到三人走到兰陵阁,那些少女不好再跟进去,赵高才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禁苦笑了一声。昔年他和王宠、张苍上街也遇到过这种情形,不过那时候他“年纪尚小”,主角不是他,这回轮到他自己,果然觉得有些吃不消了。
而另一边,魏缭和荀子二人一见面,便如同多年好友重逢一般,三言两语就熟稔了起来。两人都是才辩纵横的名士,虽然主张不尽相同,但都将敬佩对方的学识,而且兴味相投,所以这一攀谈就是整整一天。赵高、张苍在一旁陪坐,同样收获颇丰。
眼看辩了一天,两位老人仍然争得面红耳赤,赵高突然想起前世在拉萨的色拉寺看过的辩经场面,一时觉得有些恍惚。
记得辩经时僧人们说的都是藏语,他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辩经时僧人拍手、撩僧袍、挥舞念珠、抗声高喝的情形着实生动,也不妨碍他继续往下看。
那天他顶着烈日,选了一个勉强能挡一挡毒辣阳光的地方,耐着性子坐在铺满白色碎石的地上,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辩了一个下午。身后观光的旅客走了一批又一批,坐在身旁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有他坚持到最后,待僧人散去,辩经场关门,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去。
而此时荀子和魏缭的这场辩论他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楚,每一句话都能理解的透彻,陪坐在一旁就更是甘之如饴。
伴随着夕阳的缓缓落下,荀子和魏缭都觉兴犹未尽,两个老人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当晚荀子便亲自安排让魏缭和赵高从逆旅搬到了县令府邸。
此后赵高又在荀子那里叨扰了半月,方才同荀子和荀子不愿放走的魏缭告辞,又辞别了故友张苍,一个人踏上了去往齐国临淄稷下学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