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仇恨与责任

下意识地伸出双手,迎接了与其说是扑不如说是撞进自己怀里的少女,道格拉斯倒吸一口冷气,却尽可能地抑制住了身体的退缩。

他可还有两根肋骨是断着的,这结结实实的拥抱好险让他痛得“嗷”一声叫出来。

还好,忍住了……额上冷汗直冒的道格拉斯感受到维瑞蒂将头埋在自己胸口,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感受到那双相比自己而言单薄得多的双手正在颤抖,却仍旧紧抓着病号服,拽得这身不算厚实的布料隐隐发出裂帛之声。

“我又不会跑……”

从过去开始就不怎么擅长安慰人的道格拉斯轻拍着维瑞蒂的后背,半是吐槽半是安抚地低下头嘟哝着:“不应该啊,你小时候都没这么哭过……”

“谁说的,我,我……”丢人的吸着鼻子,维瑞蒂哽咽着回应,“也哭的,偷偷哭,你都不知道……”

道格拉斯:“……好的,现在知道了,哭吧,我陪着你。”

说完,仗着房间里没有别人,他悄咪咪用几种小戏法配合着把放在不远处床头柜上的手帕拿到了手,给原来不那么坚强的小朋友擦了擦脸。

过了好一会儿,维瑞蒂才控制好了情绪,红着脸半是羞愧半是气恼地脱离了道格拉斯的怀抱,坐到了病床边沿。

然后她抬起头看了看自己面前仿若在罚站的道格拉斯,又急忙站起身,强硬地把人拉到病床边坐下,询问道:“你……你的病历本呢?”

道格拉斯也是一愣。他一边随手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取出病历本递给对方,一边腹诽到这个时候不该问我伤得重不重,感觉好不好吗?

等到维瑞蒂利索地翻看起病历本,他才想起来自己家的小朋友正在进修护理学,看病历本属于基本操作,比听他口述直观多了。

有大地母神教会仪式魔法和非凡能力作用在先,医院方面能治的属实不多,呈现在病历上的伤情也就并不严重。维瑞蒂看着看着就松了一口气,自接到消息以来紧张无措的心情终于淡去,隐隐有了踏实感。

放下那充满医生鬼画符字迹的小本子,她转向道格拉斯,语气终于和缓下来:“还好……我以为,我以为教会的工作,不会像你之前从事的行业那样危险。”

安逸平淡的日子让她对过去道格拉斯做赏金猎人的那段时光有了不自觉的遗忘,一度认为这样的危险不会再发生于自己身边。

巧了,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来着,以为背靠教会就能省去很多麻烦……无法详细说明其中缘由的道格拉斯只好笑着解释:“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在巡查地下市场的时候,偶然撞上其他部门抓捕嫌犯的行动,当时情况紧急,不容多想……咳,看起来是祸患,其实是幸运,因为这次立了功劳,我升职了,周薪和待遇都将提升。”

维瑞蒂并未被后半句话打动,认真说道:“比起升职,我更希望你今后以自己的安全为先。我是说,嗯,在履行义务的前提下。毕竟现在的生活已经不需要你去拼命了,我,我明年就能毕业,找到工作……”

咦?那还挺快……维瑞蒂接受的不是大学教育,类比一下大概等同于专科教育,学分修满,找到实习,就可以毕业,没有乱七八糟的论文报告要做……

忽然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教育体系和政策了解并不完善的道格拉斯转动眼眸,试探着问道:“其实,你有没有考虑申请大学,继续进修医学之类的?”

“嗯?”维瑞蒂显然有些意外,稍稍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回答,“可我的志向并不是进入大医院,进入私人诊所,而是就职于黑夜教会支持的慈善机构,护理师的水平,已经足够了……”

在大医院或私人诊所担任医师,假以时日在财富和地位上都会有不错的成果。但在这个外科手术时不时还要动用锤子锯子撬人脑壳的时代,女性医师的数量相对较少,要求也相对较高。维瑞蒂由于自身的经历,也更倾向于能够帮助到底层人民的慈善机构。

“我明白。”道格拉斯也知道她的想法,但并未放弃说服对方,“不一定是医师,也许是药剂师什么的。当然,职业没有高低贵贱,只是比起护理师,我觉得能够利用掌握的知识发现问题所在、挽救更多生命的职业也许更符合你的期待。”

在当前的法律下,护理师能做的工作相对单一,被动,只能遵循医师的吩咐行动。而医师和药剂师获得执照后都有着独立判断和用药的权限。

“挽救更多生命”的说法显然击中了维瑞蒂的软肋。道格拉斯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感觉抗拒的意味不大,立刻继续道:“我记得黑夜女神的教义鼓励女性获得更多的知识,担任更高的社会职位。而且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生活条件不错,供你继续上学不成问题。”

提出这种建议,一方面是他真心觉得能上大学还是得上一个,让维瑞蒂掌握一点有门槛的知识技能,万一自己哪天殉职了或者怎么了,她也能够维持当下的生活水准,不会重新沦落到混乱灰暗的东区。

另一方面是考虑到慈善机构常常参与社会事件,而黑夜教会支持的慈善机构更可能负责某些非凡事故的善后工作,比如当年大雾霾之后的救助……道格拉斯忽然有些担心命运无常,以护理师的身份,维瑞蒂更容易首当其冲地遇到危险。

还是大后方比较稳妥!

“不过,还不着急做决定,反正申请大学也是明年的事,你可以再想想。”看着维瑞蒂习惯性地咬着嘴唇思索,道格拉斯乐呵呵地挪了下身体,向后半靠在枕头上,“无论选择哪条路,我都会支持你的。”

维瑞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她一直觉得自己有学上已经是奇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上大学。

听说,大学里面的人都很聪明……呃,我对贝克兰德哪所大学有医学部都不知道,成绩也不是那么出众……

静静思索了半天,她忽然有所感地转过头,看到道格拉斯正摆弄着那条给自己擦过泪的手帕,将它反复地折叠,然后拎起两个角,使得整体的轮廓看起来像竖起耳朵的兔子。

看着那只简陋的兔子,维瑞蒂忍不住发问:“你在做什么?”

“嘘。”斜倚在床边,眸色浅淡的道格拉斯故作神秘地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给你变个戏法。”

说着,他抖开手帕,简单粗暴地将其塞进握拳的左手,只在虎口处露出一角,接着右手捏住这一角,迅速将其抽出。

啪!

布料抖动的清脆声响之后,被抽出的并不是手帕,而是一张崭新的、墨绿色的一镑面值的纸钞!

“……”看着那张纸币,维瑞蒂张了张口,视线在前任国王的头像与道格拉斯的脸上来回转移。

后者得意地笑着,把纸钞塞给维瑞蒂:“看到你跑着来了,回去记得坐公共马车。”

下意识将纸钞对准光线查看了一下真伪,维瑞蒂无可抑制自己的好奇,问道:“那……那张手帕呢?”

道格拉斯眨了眨眼,伸手过来,似乎要指给她看:“不就在这里吗?”

维瑞蒂感到他的手背擦过自己耳垂,痒得缩了一下脖子,接着就看到那条手帕不知从哪里被拎出来,放在自己眼前摇摆。

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洁的后脖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维瑞蒂接过手帕,狐疑地检查一遍,看不出任何特殊。

浅露一手的道格拉斯微抬下巴,乐滋滋等待这场戏法唯一观众的喝彩。结果维瑞蒂沉默几秒,看向他的眼神更加疑惑:“你以前不会这个……教会还教你变戏法吗?”

“……”

笑容略有凝固,道格拉斯长长地“嗯”了一声,目光逐渐上移:“怎么会,业余时间我自己琢磨的,拿来逗小孩正好。”

听懂他话中意有所指,维瑞蒂半是抱怨半是认真地挺起胸膛:“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还在上学就是小孩。”

“不是!”

“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