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深州城秋高气爽，暑热渐消，正是工程建设的黄金季节。荷园小区的建设如火如荼，一些建筑单体外架逐步拆除，像一个新娘渐渐揭开盖头，露出了美丽的容颜。

九月十五日，市房产集团五楼会议室，集团召开中层干部月度例会。各子单位、分公司、部门科室负责人汇报完毕，分管领导提出工作要求后，最后刘积仁讲话。他先点评了各个条线各项工作情况，肯定了一个月来的工作进展和成绩。随后，话锋一转，指出各项工作中存在的问题。

刘积仁说道：“几个在建的开发项目要加速推进，尽可能抢抓工期。新宇，特别是荷园小区，今年十二月份要全部竣工验收，争取春节前上报创建国家优秀住宅小区示范金奖的目标不能动摇。时间节点你们回去还要再细化任务，按照目标时间节点倒排工期，一天也不能耽误。敏杰，你们材料科要做好甲供材料的采购计划，配合工程上顺利推进。工程科是前方将士，你们材料科是提供弹药粮草的保障，不能让前方将士没有弹药和粮草，那这个仗还怎么打？所以要提前计划，提前抓保障供应，合力推进项目进度。几个储备地块要抓紧完成征地拆迁手续。致远，你们总师室要抓紧对接设计方案单位，早点拿出设计施工图纸，尽快启动，尽快开工建设！”

同时又对物业和公房条线分别提出了问题和要求。

最后刘积仁说道：“同志们，对待工作我一直强调责任心、责任心、责任心！我前段时间读书，读到陈公博的一句话‘除经济之外无政治，除责任之外无道德’。陈公博是党的一大代表，也是历史上的大汉奸。除去他的政治立场和历史罪责这个已有公论，我们不作评论，但就个体而言他是个极其优秀的人物。北大哲学系本科毕业，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硕士，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了不起的。大家体会一下这句话，责任是道德的基础。没有责任心，什么事也做不好。现在我发现，许多的部门科室、子公司、分公司工作不扎实，月月工作随波逐流，上个月的问题这个月继续，上个月提出的措施这个月仍旧是毫无改观。根子在哪里？就是缺乏责任心。今天我在办公桌上看到一份关于迎国庆的系列活动的起草方案，漏洞百出，病句、别字、标点符号错误是无一不包。甚至连落款的时间也写错！这是什么？这是一份能下发的公文？不，这只能是一份教材，不过是反面教材。一份反映责任心的反面教材！”

黄选刚脸色勃然而变，低下头不言声。

刘积仁继续说道：“办公室的同志要好好反思，你们的责任心到底在哪里？！你们好好去看看党委办起草的文件，比较一下，学习学习。当然党委文件郑书记亲自把关，他比我仔细，比我有责任心。”说到这里，刘积仁看看郑义平，郑义平微笑插话：“刘总谦虚了！党办的文件小吴她们还是用心的，我么闭着眼、瞎签字！”

大家都哄笑起来。

刘积仁说道：“黄主任，你要上心啊！”

黄选刚尴尬地抬起头，牵强地笑着说道：“对不起，刘总，这都是我工作的疏忽，给领导添麻烦了！”

刘积仁没有看他，也没接他的话。简短地说道：“在座诸位回去都好好反思一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要在其位而不谋其政，尸位素餐，鬼混日子。如果存着这样的心思，我劝你早点打辞职报告！你今天打，我今天就批！散会！”

因为一份文件文字上的个别疏漏和落款时间出了一点差错，黄选刚又被刘积仁揪住不放。上升到对待工作和事业的责任心的高度，以雷霆万钧之势批评了足足七八分钟。黄选刚脸色惨白，如坐针毡，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王荣坤在心里窃笑，你黄选刚这么个伶俐人也有今天！你不是墙头草么，你不是刀切豆腐两面光么，你不是惯会见风使舵么，刘积仁一来你就主动投靠上去，唯刘积仁马首是瞻。现在好了，窝里斗第一个就把你清除出他的阵营了，活该！中层干部们都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眼光，大家都知道，黄选刚失宠了。

政治的本质在于斗争。刘积仁做事情是讲章法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历练，“想明白，干到底”六个字是他的做事方法和原则。对于黄选刚这个人，他前思后想，不管他是个人行为还是串通勾连，还是下定决心要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拿掉。想定了，怎么干呢？第一步是吹风。让他本人和大家都知道风向变了，吹风的过程是一个施压的过程，也是一个统一思想的过程。让他自己感觉到压力，感觉到不能胜任岗位要求，也让大家都慢慢认识到这个人不适合在这个岗位了，到时再调离也就顺理成章。否则就会搞得人心惶惶。吹风之后，就是观望。看他自己的反应，大家的反应，观望的过程就是一种评估的过程。如果自己结灵子，应该主动提出来换岗的要求，到时再安抚一番，这个事也就成了。当然，如果不结灵子，那还有后手，就不存在安抚了，一纸文件，直接调离。这段时间吹风吹的差不多了，再观望观望，也要给他一段考虑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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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霞的“深州智信商贸公司”顺利成立了，注册资本金十万元。“智信”这个名字是刘积仁取的。“仁义礼智信”是儒家“五常”，是整个儒家文化的核心价值体系，智信就取自这五字。他自己名字中的“仁”是五常之首。李明霞名字中的“明”，明者，智也。明和智，是一体之两面。因此择一个“智”字代表李明霞，再取一个“信”字，五常之尾，首尾呼应，代表自己。智信就是隐晦地代表二人合开的商贸公司。办理企业工商登记的事宜相当复杂，不过有刘积仁的相助，一切又变得如此简单。商铺是刘积仁找的。在莲园小区的沿街商铺有一部分是集团的沉淀资产，他找了一间位置较偏靠角落的空置的两层商铺，楼下70多平，楼上70多平，市场上租金要两万多一年。刘积仁打个招呼，象征性地出了每月400元的租金。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那边，刘积仁找了个处长的关系，本来要几个月还不一定能跑下来的业务，十几天就拿到了工商营业执照。他又找了个开装饰公司的朋友，简单装修了一下，楼上做成一个简单的休息室和盥洗室，以及做堆放资料杂物的仓库。一楼外面用作办公，里间装修了一个小的厨房和卫生间。仅收取了一点材料的成本费。简单添置了一点办公和生活家具，安装好一部固定电话，印了几盒名片，万事俱备。李明霞果断辞职，全心经营“智信商贸”。

开张的第一笔生意是市房产集团物业和公房条线上要采购一批防水涂料和外墙油漆，用于大修工程。有了上次的经验，李明霞动作很快，立即去谈妥了一家涂料生产厂家的代理合同，顺利拿到深州市城区的代理权，价格也谈的很满意。的确，带着业务大单来谈代理合同，当然是势如破竹。沈敏杰那边采购招标完成，智信商贸顺利中标。李明霞算了一下，这一笔生意可以赚取中间差价二十多万元，心里喜不自胜。这个世界原来赚钱可以如此迅速而轻松，她对未来充满憧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应该请沈敏杰吃饭，好好感谢他一下。还有让他介绍点其他业务，也不能只做房产集团的业务吧，最好能拓展点业务范围。自己打算换一辆轻骑摩托车，自行车不方便。原来一直想买个女式的木兰轻骑，但是五千元左右的价格让她望而却步。现在这些都不成问题了。

刘积仁这段时间进市委党校中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要三个月时间。党校干部培训比较严格，要求封闭式管理。除了周末或者特殊情况请假，一般不得回家。因此，从智信商贸开业到现在还没有来过公司。每当刘积仁长时间不和她联系，李明霞的心情就像断线的风筝，飘摇无助，感觉整颗心无处安放。一般这个时候，她就会胡思乱想，他是不是厌倦了呢？把自己这个老女人玩腻了吧？怎么样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心呢？她望望镜中的自己，还是要做保养，不能变成一个黄脸婆被他嫌弃。她决心要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去美容院办了一张三千的保养卡，坚持健身节食，保持身体的活力和良好的身材。又去美发店做了个大波浪的发型，发色也染成了栗色，改头换面她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等下次见到他时，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段时间，陆自明与王梅芳保持着每周两次左右的见面频次。王梅芳正在抓紧时间备考十一月的自学考试，这次她报了四门功课，如果顺利通过，那么就剩最后两门课，可以比较轻松地在明年春季考试中结束。这样明年六月份就可以拿到自考的本科文凭了。因此，虽然和陆自明处于恋爱中，但也丝毫不敢放松课业的复习。陆自明也尽力留出更多的时间给她，克制住自己的感情。他知道，对于平民子弟来说，求学考试是改变人生命运的不二法门。如果梅芳有机械制造设计专业的本科文凭，现在就业市场的需求是十分紧俏的，那么就不必一直在纺织女工的岗位上苦苦挣扎了。

今天是两人约会的日子。他们在人民广场附近的小店简单吃了点，看到附近有家录像厅，打出广告牌放映成龙的《新警察故事.简单任务》，陆自明提议去看成龙的电影，王梅芳答应了。两人走进录像厅，买了后排的情侣座位置。录像厅不大，观影的人也不多，前面位置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人。最后一排的情侣座是两人位，左右两边各有一块挡板，私密性比较好。故事很精彩，成龙的打斗场面也很壮观。可是陆自明的心思都在王梅芳身上，并没有怎么入戏。陆自明握着王梅芳的手，不时地侧脸看着她。王梅芳侧脸的剪影也非常美丽耐看，大眼睛忽闪忽闪。陆自明想起费翔的一首歌“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春天”。他一腔热情似火地望着她，王梅芳也侧过脸来看他，似乎在说“你怎么不看电影啊？”两人四目对望，陆自明忍不住搂住王梅芳，两人的脸贴在一起，然后是法式热吻。梅芳今天上身穿着一件花领衬衫，下身一条素色长裙，她动情地回应热吻，甘甜的津液让人沉醉。陆自明的手摸上了她圆润饱满的臀，感受着爱人的身体，多么完美的女人啊。她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在刺激着自己的神经。两人拥吻累了，脸庞贴在一起，他闻到秀发传来的芬芳，轻轻吻着她的精致美丽的耳垂。王梅芳温顺地靠在怀里，双手款着他的身子。电影放完，但他们都不记得故事的情节，两人度过了一个美好而浪漫的夜晚。

把王梅芳送回家，陆自明回到宿舍。躺在床上，身上似乎还留着梅芳的体香余味。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忘却一切压力和烦恼，不再去想那些确定与不确定的烦心事，才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这是一段平静而美好的岁月，也是他人生中幸福感和获得感最强烈的时光。原来爱情是这个模样。

自从上次还书之后，他再未见过刘积仁。时间长了，对刘总的印象似乎越来越模糊，对与他畅聊的际遇也变得有些恍惚。有时他难免会想，这一切是真实发生过吗？对他那样的大人物来说，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又意味着什么呢？还有机会与他畅聊人生吗？他不能确定。事实上，连见他一面的机会几乎都没有。也许，刘总早已把自己淡忘了吧。人生的出路在哪里？属于自己的机会啥时能够来临？未来会怎样？他翻来覆去地思考着，久久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