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乘县,德福街街头。
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衫的苏良,大步走到陈执中面前。
“陈公,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安好?”苏良面带微笑,拱手说道。
陈执中的嘴角微微颤抖。
“景……景明,你怎么……怎么在这里?”
景明。
听到这两个字,围观者们都是一愣,然后瞬间恍然。
这个年龄,这份气质,引得陈执中紧张,同时又名为景明者。
除了当朝隐相、官家宠臣,苏良苏景明。
还有何人。
这时。
杜雷拿出一份镀金文书,看向围观者。
“这位乃是谏院右司谏苏良。苏司谏奉圣命巡查京东东路,特旨纠察地方,提举地方军政民生一切要务,便宜行事……”
杜雷宣读完毕,便将文书又揣进怀里。
给郑有泽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查验文书的真伪。
仅仅对方是苏景明,便能让其唯命是从了。
当下的苏良。
虽是司谏之职,但官员们都知未来的中书政事堂必有他的一席之位。
论权势和影响力。
苏良可是比这位仕途生涯已然结束的岐国公强太多了。
昨日,郑有泽才得知济南府贩卖人口之事。
他还以为苏良仍在济南府处理案情,没想到竟已来到了青州。
他连忙拱手道:“千乘县知县郑有泽,参见苏司谏。”
其后面的县丞、衙役、厢军将士也都跟着齐呼:“参见苏司谏!”
苏良点了点头,看向一旁的两名厢兵都头,道:“所有厢兵,即刻撤离!”
“遵令!”
两名厢兵将领根本没有去看陈执中和郑有泽,直接大手一挥,转身撤离。
苏良乃是大宋将士中口碑最好的文官。
西夏城下追凶砍头,交趾境内灭敌八千。
这是无数武人的梦想,却被苏良做到了。
他们自然甚是钦佩。
而“特旨外巡,便宜行事”的权力,他们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厢兵撤离后。
郑有泽连忙朝着苏良道:“苏司谏,您刚来千乘县,可能对当下的情况不清楚,下官之所以……”
苏良还不待郑有泽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语。
“郑知县,本官已在县城待了三日,具体情况,了然于胸,你不必赘述!”
苏良的气场,岂是一个小小的县官能够对抗的。
郑有泽无奈,只得退到一边。
而这时。
豆腐铺的齐阿公和刘大碗茶坊的刘掌柜都兴奋起来,他们没想到大宋最有权势的台谏官苏良竟然光顾过他们的小店。
苏良命厢兵撤离,让他们相信苏良定然会为他们主持公道。
苏良环顾四周,又看了陈执中一眼后,道:“德福街的诸位商户们,我是苏良。岐国公致仕已久,可能对全宋变法的理解有些偏差,在这里我先解释一下。”
“首先,朝廷从来都没有主张全宋变法要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先,要以大局为重。全宋变法,就是全民变法,少一個百姓都不行,朝廷也不会抛弃任何一名百姓,更不会让他们因变法而遭受无端的损失和伤害。”
“其次,德福街商户侵街,主罪不在诸位,而在当地官衙。上任县官因发展商贸而规划不明,导致百姓侵街,此乃官衙之错,上任知县离任后应由现任知县承担,而不是将侵街归咎于百姓之身。”
听到此话,陈执中的脸颊发烫。
苏良率先为其开脱一句,已经算是给他留面子了。
而郑有泽也是低着脑袋,苏良一句话将他的决策全部推翻了。
“苏司谏,讲得好,就是这个道理,但接下来如何解决才是重点!”有商户高声道。
“对,两年契约期,官衙不能不认!”又有人喊道。
商户们想要的不是严惩官员或让官员向他们致歉。
而是如此保障他们的店铺利益。
苏良道:“两年契约期,官衙肯定是要认的,但德福街也是要拆的,千乘县要发展,就不能存在这种街不通骑的情况!”
“你……你还是要拆,看来……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人群中,一名商户举着木棍,激动地叫喊道。
这显然是个急脾气。
“不能拆!不能拆!不能拆!”
商户们的情绪再次激烈起来。
苏良双手往下压,道:“诸位,别激动,听我讲完!听我讲完!”
这时。
齐阿公也转头道:“大家伙别乱,听苏司谏讲完!”
商户们渐渐安静下来。
苏良继续道:“我的解决方法是,官衙为诸位在县城内再寻找一处可让你们满意的经营之所,然后签订一份新契约。”
“为弥补大家的损失,此契约可定为三年,而大家因搬迁导致的经营损失,将根据诸位的经营情况,按日赔偿。此契约签订后,大家再有序搬离,如何?”
商户们从苏良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三条重要信息。
其一,依旧还能在县城内开设店铺;其二,开新店之前,皆有补偿;其三,唯有商户同意新契约后,县衙方能拆迁。
商户们也并非不讲理。
他们也知如此侵街占道对千乘县的发展确实不好。
他们也不敢占官衙的便宜。
苏良此法公平公正。
三年契约到期,他们能不能续约,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
“我答应!”齐阿公率先说道。
“我……我也答应!”
“我……我答应!”
……
商户们纷纷表示同意。
旋即。
苏良笑着道:“诸位,此事我会一跟到底,在大家未在新契约上签字之前,德福街的一砖一瓦都不会被拆掉。”
“此外,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是因我苏良来了,才有这样的结果,而是朝廷的政策本就如此。”
“诸位再遇到类似的问题,若地方衙门无为,你们大可以去开封府投递状纸,但不要采取这种极端措施,以武力对付官衙,有理也变成了没理,明白吗?”
“明白!”
商户们挺着胸膛,声音甚是响亮,然后纷纷将手中的武器放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