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苏良拱手道:“苏司谏,欧阳学士让你速到谏院,有要事与你相商!”
“知道了,本官这就准备去呢!”
当即,苏良便坐上了马车。
欧阳修如此急迫地寻他,必然不是小事。
苏良打开车窗。
街道上的积雪已被禁军士兵们清扫到了两侧。
一股寒气涌入车厢,让他瞬间变得精神起来。
他拿起一旁小报上的书信,打开一看。
整个人都愣住了!
“希仁兄……是要……将汴京城的天捅破呀!”
书信的内容是——
昨晚子时,大雪下得正紧之时。
包拯带领着开封府的三百多名衙役捣毁了城西的一座赌博场所,一下子抓了一百多人。
在这一百多人中。
有宗亲外戚,有达官贵人,有富商巨贾,还有一些官员的女家眷。
这显然是个富贵赌窝。
目前所知的被抓之人,便有濮王赵允让的两个儿子,曹家的三个族内子弟。
还有苏良的一个老熟人,已经致仕的张贵妃伯父张尧佐。
张尧佐致仕后一直居住在河南府。
而今来汴京城还不足十日,已六十六岁高龄的他竟还在通宵赌博。
也是没谁了。
包拯无视身份,将这些人全都带到开封府,关押进了州牢。
更让苏良感到匪夷所思的是,这群人赌博的地方竟然在城西惠民居。
惠民居,乃是公屋。
即朝廷花钱建造的公共租赁房。
朝廷建造公屋的目的是让那些无钱在汴京城买房的底层百姓,有屋可住。
朝廷三令五申,达官贵人不可与贫民百姓抢占公屋。
而年节之下。
汴京城的人流量正是最大的时候,强占公屋,又是一项不小的罪名。
聚众赌博,强占公屋,皆不是小罪,且还涉及到了主管公屋建设的衙门店宅务。
……
宋人称赌博为关扑或博戏。
宋刑统规定——
有用财物进行关扑者,脊杖一百。
以盈利为目的,聚众关扑或以关扑为业的,处三年徒刑,并加罚金。
不过。
在重大的节庆节日是允许关扑的。
如:正月一日年节,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冬至亦是官放关扑一日。
大宋法令对关扑的惩罚虽比汉唐都要严厉,但近年来,这道惩罚法令几乎是形同虚设。
从贩夫走卒到达官贵族,包括一些贵妇人,几乎都参与过赌博。
并将其当作一项雅戏。
因关扑的私密性以及许多百姓的赌额太小,朝廷基本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就连赵祯无事时,还会与一众内侍关扑娱乐呢!
赌额小,可以不追究。
但也有玩得非常大的,一些富商巨贾甚至会拿宅院、车马、姬妾、舞女等来下注,非常疯狂。
苏良微微皱眉。
欧阳修寻他,大概率是为了此事。
此事可大可小,确实有些棘手。
依照包拯秉公办案的性格,真要严惩这些人,恐怕整个大宋皇室都要跟着丢脸了。
……
很快,苏良来到了谏院。
欧阳修、何郯、周元、赵抃、范镇、韩绛等台谏官皆在,所要议的正是包拯雪夜抓赌之事。
一般情况下。
台谏官们遇事都是各自上谏,表达看法。
但这一次却将众人都难住了,故而想问一问苏良的意见。
“景明,你如何看待此事?”欧阳修问道。
苏良无奈一笑,道:“还能怎么看?聚众豪赌,强占朝廷公屋,还被抓个现行。他们这些人落到包学士手里,大概率是要让宗室外戚们都丢脸了!”
“那我们台谏是该添把火还是浇桶水呢?”韩绛看向众人问道。
何郯想了想道:“我建议添把火,汴京城的豪赌陋习该是整顿一番了!”
周元摇了摇头。
“强占公屋,确实有罪,但聚众豪赌,并非全是他们的错,上面……上面也没有带好头啊,禁关扑之事,朝廷一直处于半开放状态,若拿他们杀鸡儆猴,不但丢了宗室外戚的脸面,对他们也不公正呀!”
“上面”指的自然是赵祯。
赵祯在宫内与内侍赌博输钱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
这时。
范镇开口道:“我也觉得此事不可完全依照法令执行,当下已是年尾,免不了出现这种情况,若将关扑之人全抓起来,恐怕整个汴京城的监牢都不够住。”
“唉!此事的度到底如何把控,确实难说啊,大过年的,出现此等丑闻,这不是打朝廷的脸吗?”欧阳修感叹道。
苏良想了想,道:“包学士断案极快,大概率午时前后便会呈递案宗向官家汇报,我建议咱们再等一等,依据包学士反馈出的具体情况再谏!”
其他人纷纷点头。
……
而此刻,开封府内。
十三团练赵宗实和曹国舅曹佾一脸焦急地在后厅来回踱步。
他们二人,一个代表宗室,一个代表外戚。
他们也是被迫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