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带病回到了枢密院,他称需要收尾一些公事。
因身体虚弱,他直接将床榻搬到了枢密院。
此举,引得一些不明缘由的百姓盛赞。
然,苏良、欧阳修、唐介等人早就看出了夏竦的目的。
……
午后,御史台。
唐介、欧阳修、苏良三人聚在了一起。
欧阳修撇嘴道:“无耻!实在是无耻!这哪里是自罪书,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若不是他伪造证据,石守道怎会抑郁而终!”
欧阳修嫉恶如仇。
因石介的死,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夏竦。
唐介道:“他不过是为了争一个美谥而已。”
苏良和欧阳修同时认可地点了点头。
夏竦先是写“自罪书”,而后又带病去枢密院处理公事,只有一個目的。
死后欲得美谥。
对一名士大夫官员而言。
一生最大的荣耀,不是封侯拜相,而是死后能获得“文正”之谥。
谥,行之迹也。
乃是对一名士大夫官员一生的总结和评价,有恶谥、平谥、美谥三种。
三品以上官员和王公贵族身死后,官家都会赐谥。
“文正”二字,乃谥之至美,无以复加。
大宋立国到如今。
被赐“文正”者,只有三元及第、以计智逐权臣丁谓的名相王曾。
欧阳修道:“夏竦虽有才干,然为人奸邪,心术不正,最多能得一平谥,若得美谥,我必上奏反对!”
“我也是。”唐介直接干脆地说道。
苏良也点了点头。
若让夏竦得美谥,那对其他有大功绩,有上佳品行的官员就不公平了。
……
入夜,枢密院内。
夏竦之子夏安期将一份文书,递给了夏竦。
此乃夏竦的生平行状。
依照礼制,夏竦死后,其亲属需先将其生平事迹撰写成行状,而后送往太常礼院,由太常礼院先定谥号,待中书核准后,最后才能以天子的名义赐谥号。
夏竦为了得美谥,选择提前让儿子撰写,而他则是逐字逐句审查。
“咳咳……咳咳……”
夏竦看罢,先是咳嗽了半刻,然后才指着文书道:“这里,写的太差了!为父不是有宰执之能,而是大宋宰执,才能莫有高于为父者。记着,夸张了写!”
“那布衣毕昇都破例以三品官之制,使得朝廷辍朝一日,为父难道……咳咳……咳咳……难道还不值得一个‘文正’的谥号吗?”
“父亲,我明白了,这就改,这就改!”夏安期有些害怕地说道。
“咳咳……咳咳……”
夏竦休息了片刻后,道:“儿啊,若朝廷给为父的谥号非文正,你定要去‘论枉’,多哭,多闹,多讲为父的政绩,明白吗?”
“是,父亲。”
在议谥的过程中,首先是礼官确认,而后是宰相确认,最后是官家确认。
官员有异议,提出反驳,叫做“驳议”;而亲属有异议,提出反对,则被称为“论枉”。
在夏竦心里,自己的功绩是超过王曾的。
而他也试探过官家,官家是愿意给予他“文正”美谥的。
他要提防的不过是那些台谏官而已。
……
九月初二,入夜,秋雨淅沥。
枢密院内。
夏竦面无血色,靠在一张躺椅上。
其手持一杆狼毫笔,在撰写他人生中的最后一篇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