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四日,入夜。
赵祯身着便装,秘密来到了开封府府衙。
参知政事吴育、知开封府包拯、大理寺寺卿赵概、左司谏何郯、还有苏良都在。
紧接着。
苏良用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向赵祯汇报了他的自救之策。
赵祯听后,直直摇头。
“胡闹,简直是胡闹!当朝士大夫怎可用如此卑劣的欺诈之术?”
“官家,这可能是揪出真凶的唯一机会,那真凶污我名、辱我妻、利用小报恶意引导民间舆论、挑拨朝官弹劾我,若不能还我清白,日后恐怕很多正直的官员都会深受此等栽赃陷害!”
“朕不是说了吗?疑罪从无,一个月后,若无证据证明你害人,朕便恕你无罪!”
苏良摇了摇头。
“官家,开封府与大理寺已出案宗结果,称景明社成员未做逾矩之事,我妻也未与那祁三郎有染,百姓相信了吗?他们不相信,乃是因祁三郎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
“欧阳学士与外甥女的事情也早已结清了案子,但百姓还不是拿着那首《望江南》嘲讽他。百姓不相信,是因一直都未曾查出《望江南》到底是谁写的!”
“谣言如刀可杀人,可毁人一世,唯有将此事调查得一清二楚,才能使得那些居心不良者无法造谣!”
“臣也想借此事,告知天下人,我朝虽不以言获罪,但谣言若害了人,理应重惩!”
一旁的吴育补充道:“官家,是时候趁着这个机会打压一番那些制造和传播谣言者了,甚至此事过后,可修订《宋刑统》,再立新法。”
赵祯想了想,道:“但是……但是此策对夏竦有所不公,万一他查不到真相,此事该如何收场?”
这时,包拯站了出来。
“官家,能使出此等手段陷害苏良的真凶,必然身在朝堂。”
“或许夏枢相不是真凶,但他定然知晓一些线索,整个大宋,最有可能寻到“杀手苟二爷”的,非夏枢相莫属。就冲着这个概率,也应试一试。”
苏良接着说道:“官家,事后,无论是夏枢相找到了真凶还是找到替罪羊,我都会亲自向他致歉!”
“官家,当下唯有此策才有可能彻底解决问题,为了全宋变法,可以一试啊!”赵概也说道。
赵祯认真地思考起来。
他顾虑的是,此策非君子之策,且完全是针对夏竦而行。
赵祯最开始怀疑的也是夏竦,不过没有找到证据,但他笃定幕后的真凶必然是朝堂官员。
但这种案子,线索太少,很容易变成悬案。
苏良见赵祯犹豫,便开始分析起利弊。
“官家,若不用此策,日后栽赃陷害者定然还会故技重施,朝堂恐怕永日难宁!”
“这种下流的计策,唯有小人能使,唯有君子被污,实乃后患无穷,庆历新政不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吗?‘私党’二字将一切都毁掉了!”
“若用此策,无外乎有三种结果。”
“其一,真凶非夏竦,但他为证清白,找出了杀手苟二爷或直接找出了真凶,真相大白。”
“其二,真凶为夏竦,但他为避免晚节不保,找出了杀手苟二爷或替罪羊,臣洗脱嫌疑。”
“其三,夏竦未曾找到凶手,甘于被诬陷,或他就是凶手,但就是死不承认。”
“第三种结果的可能性极小,因为夏枢相最爱面子,不会让自己晚节不保,曾经他多次用计,使得官员们在无法自证清白的情况下,只能无奈外放,这次,该是让他自证清白还债的时候了!”
苏良此策的核心就是:拉夏竦下水,让他自证清白。
此策,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夏竦。
此招虽有些阴损,但夏竦确实有能力自证清白,且天下人皆知他与苏良不合,栽赃陷害的动机也很明显。
赵祯听到苏良的话语,不由得想起,当年夏竦污蔑富弼、石介造反时所做的事情。
那时,石介的坟墓差点儿被掘,富弼也差点儿被一贬到底。
他望着众臣期待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后,道:“朕准了,接下来朕要如何做?”
“官家,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便可……”苏良向众人讲起了接下来的计划。
……
五月二十五日,垂拱殿御案的案头上。
弹劾苏良的奏疏堆积如小山。
一些官员守在殿门前,嚷嚷着要朝廷禁足苏良,去其俸禄。
当日。
赵祯下诏:停苏良职俸,令其禁足家中,不得外出。
此诏一出,很多官员都甚是欢喜,纷纷认为苏良的仕途要完了。
群臣此等做法与当年围攻范仲淹、富弼等人结党营私,可谓是如出一辙。
他们固执地认为:少数就应服从多数,人多即有理。
……
五月二十七日。
又一条小道消息在民间疯狂流传:苏良酗酒打妻。
此消息,符合很多百姓思考问题的逻辑。
官场失意,勒停在家,俸禄被停,最后酗酒打妻。
这不就是一个正常男人会做的事情嘛!
更何况。
妻子有可能为其戴了一顶绿帽子。
曹皇后知晓此事后,勃然大怒,找到赵祯,请求严惩苏良。
这一日。
赵祯再次下诏:去苏良台谏之职、经筵官之职、变法司之职。
这意味着——
苏良除了官身未曾被剥夺外,所有的官职、差遣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