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慕朝游 黍宁 6198 字 2个月前

慕朝游是夜猫子,点了一盏灯,窝在床头,抱着一卷佛经在读。

灯光晦暗,佛经晦涩难懂,看得她昏昏欲睡,却还是努力睁大双眼,将那佶屈聱牙的,打天竺音译过来的名词,一个字一个字刻入心里。

看了一会儿,她困得实在睁不开眼,只好撂了佛经出去逛逛。

天黑有鬼,慕朝游不能走夜路,平常就只能乖乖地待在王道容那间私宅内。

但定林寺是佛门圣地,寻常邪祟不敢侵扰,她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吹着夜风散散步。纠察僧纪的僧值是不太会干涉香客的。

不知不觉,慕朝游就绕道到了西边的寮房,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间寮房传来开门的动静。

她心蓦地漏跳了一拍,飞也般地作出一副快速路过的表情。

是阿笪出来倒水。

慕朝游简直掩盖不了面上的失望之色了。

阿笪看到她很惊讶:“慕娘子这么晚还未歇息吗?”

慕朝游有点儿脸红,“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时,屋里忽然传来王道容淡静的好嗓音,“是慕娘子吗?”

慕朝游顿时紧张起来,心跳得有些快,故作自然轻快地说:“王郎君?”

少年披着一件外袍,提着一盏灯,轻轻走了出来,白衣被体深邃,乌发齐齐地落在腰后,眉眼婉丽,像菩提的芳魂,

王道容温言劝慰:“夜雨寒凉。慕娘子注意添衣。”

因为天色已晚,他不便邀她入内,慕朝游和王道容说了几句话之后,王道容便带着阿笪向她作别了。

但她一颗心却因为这三言两语飞快地充盈起来。

这一年以来,王道容待她一直很好,同时不忘恪守着应有的礼节,她能和他相处的机会简直少得可怜。

慕朝游几乎是下意识地在制造着和他巧遇的机会。

她从阿笪或者小沙弥口中听到王道容的下落,等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脚步轻快地绕道大半个定林寺,来到他所处的药师殿或是罗汉堂前。

只要能和王道容多相处一会儿她就已然十分心满意足。

可这一日,慕朝游才刚刚入睡,忽然门被人急促拍响。

她忙拢了衣裳,胡乱套了木屐去开门。

门一开,阿笪焦急的容色映入眼帘,“娘子,郎君有请!”

慕朝游当然不会以为王道容这个点叫她是为了秉烛夜话。

看阿笪焦急,她也不敢耽搁,忙提了一盏灯笼,跟着阿笪匆匆往王道容居住的寮房而去。

一边跑一边问,“是出了什么事了?”

阿笪说:“娘子有所不知,今日顾娘子随母来礼佛,或许是舟车劳顿,才住下就病倒了。”

慕朝游一怔。顾妙妃也来了定林寺?南国崇佛敬道,顾妙妃与王道容交好,来定林寺礼佛也并不是件稀罕事。

既如此,那王道容来请的用意便昭然若揭了。

她虽然之前见过顾妙妃一眼,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将和顾妙妃有直接的接触。

脚下不停地踩过积水,等到了寮房的时候裙摆就已经湿透了。

等到的时候,只见不大的客院里早已亮起一盏盏灯,一只只烛,灯火通明,到处是走来走去的僧人。

在阿笪的引路下,慕朝游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跪坐在榻前的王道容。

他静静地跪着,灯火在他皙白的脸上一晃而过,低垂的睫绒剪出错落的阴影。

怀里正搂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女子乌黑的发如流水般漫漾了下来。

慕朝游怔了一下,放下灯笼,加快了脚步走到两人身前。

王道容抬眸见她,轻轻唤她:“朝游。”

她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女子。

顾妙妃阖着眼,苍白如雪的小脸拥在乌发间,唇色淡得几无血色。

慕朝游:“这是顾娘子?”

而一边也正跪坐着一个美妇人,打扮得十分庄重,正在哭泣。

王道容手扶着顾妙妃的头,让她躺得舒服点儿。

看到慕朝游到来,便对那美妇说:“伯母且宽心,我这位好友已经赶来。”

美妇含泪抬眸与慕朝游目光相撞。

慕朝游也顺势安慰了一句,“夫人放心,有我在呢。”

顾夫人或许多多少少也知晓她的来历,抬袖拭泪,缓缓伏地行了一礼,“多谢娘子救我小女。”

王道容说:“还请伯母暂避。”

待闲杂人等清空。

慕朝游在王道容身边坐了下来,飞快地捋起袖口,“来吧。”

少年可能也觉得对她实在不公,欲言又止:“朝游。”

慕朝游重复:“来吧。”

王道容顿了顿,这才垂眸执起盘中的匕首。

取血的过程中,慕朝游和王道容谁都不曾言语。

慕朝游也刻意没有去看王道容怀中的顾妙妃。

她只静静地望着烛火发呆。

一个月两次的取血,谁都承受不住。

才站起身,慕朝游就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王道容觉察出她的虚弱,关切地问,“朝游,你感觉如何?”

慕朝游摇摇头。

她感觉很不好,眼前发黑,胃里恶心。

但又不太想在王道容面前表现出柔弱来。

才倒下一个顾妙妃,转头她就倒下,这让她有种难以言喻的病耻感,不像生病,倒像是在卖惨。

慕朝游沙哑的嗓音尽量平静地说:“我没事。”

王道容乌润的双眼轻轻瞧她,见她容色还不算太差,便点了点头,暂时放了心,“今夜辛苦你了。”

慕朝游真的感觉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