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自夏侯惇的脸角滑落,尽管目前看来,堤坝还顶得住,可他始终沉着脸,水位线不断的上升,让他的心几乎紧紧的揪住。
这一刻,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日老天爷的先人…
好不容易熬过了旱灾,熬到了旱稻、水稻的成熟,你大爷的,竟下如此大的暴雨,倘若把这些稻谷都给冲走了,未来一年…兖州的百姓、农户、甲士们都得饿肚子!
地里哪还有那么多的蝗虫任人捕食呢?
更别说如今他那八拜之交的贤弟还在谋划着大事,大哥更是有意开疆拓土,这一切一切的基础都在夏侯惇身后的稻田里呢!
雨丝如线,“滴滴哒哒”的拍打在他的脸上、蓑衣上,疼…除了疼之外,还冰冷,这雨水就好像是浸了万年的寒冰一般。
“特奶奶的,大哥以前总说,什么天不仁,万物都是狗,圣人不仁,百姓都是狗的,这些大道理有个卵子用,特奶奶的,老子能保住这稻田,老天爷你就是狗!”
曹操以前…总是喜欢教这些族弟们一些圣人之言…
只不过,夏侯惇、夏侯渊、曹洪这样的…能听进去几分,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好…”
忽然,耳畔边锣声响彻,夏侯惇、典韦面色俱是一凝。“决堤了么?”下意识的两人异口同声。
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迈起那冰冷的双腿,急忙往锣声处狂奔。
果然…剧烈的暴雨还是引发了太寿河的洪涝,一处堤坝受不了洪水的冲击,顷刻间被冲开了一个缺口。
太寿河水汹涌澎湃的朝着堤坝处奔泻…那里正是旱稻的梯田。
其实…
夏侯惇准备的已经够充分了,他手下的甲士第一时间将那些灌着泥土的草包袋子推入缺口,可是水流太过湍急,顷刻间草包袋子就被冲走,情况不容乐观,若然不能堵住这个缺口,那缺口只会变得更大,乃至于倒灌入一旁的稻田…
呼…
夏侯惇鼓着嘴,凝着眉,他重重的喘出口气,口中连爆粗口。
“我日你先人!”
天空中连续不断倾泻而下的雨水愈发的冰寒,夏侯惇只觉得浑身都是冰冷的,他的牙齿打着颤,可是…比起这一股冷,他的心头更冷。
不能让洪水倒灌入稻田,这是贤弟好不容易给曹营,给兖州带来的希望!
环伺左右,甲士们、农人们的眼神中也一个个露出无限的担忧,甚至…这一抹担忧愈发浓郁,就要汇聚成另一种情绪——绝望!
大旱之后,就连…就连稻田这最后的希望,就连这些稻谷也要被冲走了么?一切都是梦么?
踏…
夏侯惇迈出一步,这一刻,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
他脚步迈动,就打算当先跳入河里。
哪曾想,典韦早就先他一步…“噗通”一声整个人跳入了河里,这下…包括夏侯惇在内,所有人都惊住了。
下一刻…典韦从河中站起,他个子高,吨位足,愣生生的凭着身躯在湍急的水流中站位脚跟。
“还愣着干嘛?龙骁营的都特娘的给我跳!”
尽管听不清楚典韦在嘶吼着什么…
可下一刻,一个个龙骁营的甲士也纷纷跳入水中,没有一个有丝毫的犹豫。
“快,手臂都特娘的给我连起来!”
纵是在水中,典韦还在嚷嚷着,此刻的他就宛若一个带着兄弟与洪水抗衡的战神!
龙骁营训练有素,典韦一声吆喝,顿时间,几百人手挽着手,连成一堵墙。
这下,堤坝上的夏侯惇与一干军士们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典韦这是带着龙骁营的弟兄们架起人墙,用坚实的臂膀拦住湍急的水流。
夏侯惇也想跳…
哪知道身旁的族弟夏侯廉一把拉住他。“大哥…不能跳啊!万一…万一…”
夏侯廉的眼睛连连的瞟向决堤处,鬼知道…附近这些摇摇欲坠的河堤还能坚持多久,水火无情!
“没看到龙骁营么?”夏侯惇厉声咆哮。“怎么着?我夏侯惇的兵就比不上龙骁营么?”
“大哥…你在上面,我跳下去!”夏侯廉还是紧紧拽住夏侯惇的胳膊。
夏侯惇看了典韦一眼,“我若不跳?我麾下将士?谁人敢跳?”
说着话,他甩开了夏侯廉的肩膀,整个人也跳入河中…
这下,夏侯惇麾下的甲士们一个个也纷纷跳入,水流湍急…他们努力的站稳脚跟,然后去扶住前面…那些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龙骁营战士。
水越来越湍急,泥土塌陷,水中伴随着垒石…
每一次冲击都是一次生命的博弈,每每典韦与龙骁营战士们觉得要被洪水给冲走的时候,身后总会有一双结实的双手将他们推起,力拔千斤!
这一幕感动了堤坝上的所有人…
不光是甲士…一些精壮的农人们也纷纷跳入其中,堵在了决堤口。
一个人的力量或许有限,可数以万计的人手连着手,心连着心,这股力量,纵然是无情水火,亦难撼动。
“堤坝上的,都别愣着…把土袋子往我这边抛!”
夏侯惇不断的大喊,如此情形下,他竟丝毫不惧,甚至…指挥若定!
终究是…十余日前早有预测,夏侯惇与将士们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甚至…模拟过许多次决堤时的应对行动!
顷刻间,无数灌着泥土的草包袋子朝夏侯惇这边抛了过来,夏侯惇与河中的将士们,将这些泥土袋子搭建在了人墙的上游,那决堤之处!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奋战…
堤坝的缺口被重新堵上,湍急的河流总算也低下了头,流回了他原本的水道…向东奔流而去。
庆幸的是水位线始终没有蔓过河堤…这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雨过天晴,一整个夜晚…
包括夏侯惇、包括典韦在内,所有的将士、农人面颊上满是疲倦,,他们的身上都是泥水,有的脸上还布满了伤痕,他们无比瘫软的坐在地上,彼此倚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