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想吃一顿肉还是很难的。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努力咽下即将涌出的情感,但他的眼角却溢出了点点泪花。
“我老魏这次就算占你们的便宜了!”
见老魏村长点头,那些社员们顿时兴奋了起来。
村口老皂角树上的犁铧片敲得铛铛铛响,惊醒了被夜幕笼罩的村庄。
那帮子老婆子、小媳妇们带着娃子赶到了碾场。
很快现场聚满了人。
老魏村长见人来得差不多了,扯着嗓子喊道:“今天前门机务段的工人大哥,在东岭山上猎取到了两头野狼。他们决定将野狼贡献出来,请大家伙好好的吃一顿。
咱们社员兄弟们,一定要铭记这份恩情。
在未来的农业生产中,要鼓足干劲,勇争上游。
用粮食的大丰收,来回报工人兄弟的恩情。”
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各家顿时欢呼起来,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大多数社员都是感激又兴奋,也难免有几个脑子拎不清的贪心货。
两个小脚老婆子拎着篮子急急走到老魏村长跟前,不甘心地盯着那两头狼,捏着嗓子说道:“这狼肉现在归村里所有,那就是大家伙的。
俺也不吃啥狼肉大会了,只要分个十斤八斤肉就行了。”
“大姐这话说得有道理,炖狼肉有啥好吃的,还不如放到罐子里,加上点盐花花,能多吃几天呢!”
闻言,老魏村长脸色一沉。
烟袋锅子敲在树干上,敲得梆梆作响,吓得两个小脚老婆子浑身打哆嗦。
他沉声说道:“现在咱们村子已经改造成公社了,吃的是大锅饭!
再说了,这两头狼是机务段工人兄弟送给村子的,不是给你们黄家的。
东岭山里还有成群的狼,只要你也去打几只来给大伙分。
我当家做主,也分你们黄家十斤八斤肉。
咋了,不敢进山?
叫你儿子去,咋样?!”
老魏村长瞪大眼睛,几句话逼问得两个小脚老婆子说不出话来。
她们耷拉着脑袋,只能盯着鞋尖猛瞅。
裹小脚这种陋习其实并不像想想得那么普遍。
只有相对比较富裕一些的家庭,才会给女儿缠足。
缠足之后的妇女行动不便,影响劳动,所以比较穷苦的人家是不会给女儿缠足的。
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小脚老太太,甚是奇怪。
魏大柱见李爱国几人面带疑惑。
在旁边小声解释道:“这两个老婆子都是黄家地主的媳妇儿。
解放后,虽然黄地主给二房办了手续,一家人还是住在一块。
黄地主的儿子不争气,每天不上工,挣不到工分,算是村子里日子过得最差的人家了。”
今年魏村开始吃大锅饭,社员们吃饭不要钱。
但是有些勤快的人家,在田间里开辟一块自留地,或者是上山采点山货,还是能过上好日子。
像那些解放前靠着吸血过日子的人家,让他们靠自己的劳动吃饭,简直比登天都难。
现在遇到了吃肉的机会,就想着耍点小聪明多占点便宜。
本性难改啊!
这时候,村里的杀猪匠将野狼开肠破肚。
野狼在山上也是饱一顿饥一顿,都是皮包骨头。
两头野狼去皮去骨,再刨掉下水和狼头,能得七八十斤净肉就不错了。
老魏村长让杀猪匠选了十几斤上好的净肉劈下来,找三根麻绳子吊着,送到了卡车旁。
“李司机,两位同志,这些带回去给家里面人尝尝鲜。”
李爱国也没推让,喊上张铁牛和阎解成收下来。
阎解成本以为这次已经占不到便宜了,得了狼肉乐得合不拢嘴巴。
阎解成将肉藏在卡车里,看着老魏村长,挤眉弄眼说道:“村长,换全国粮票吗?”
老魏村长:“.”
他感觉面前这个小工人,跟另外两位的画风有点不对。
咋像是解放前的奸商呢!
不过全国粮票倒是有用。
只不过魏庄没有地方粮票,老魏村长特批以十三个鸡蛋的价格,从阎解成手里换了十斤全国粮票。
而在京城里,一斤全国粮票,只能换到十二个鸡蛋。
看着满箩筐的鸡蛋,阎解成兴奋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
只是这么多鸡蛋该藏在哪里呢?
阎解成犯起了难。
在司机楼里寻摸半天,终于选了个好地方藏了起来。
公社的厨子就是魏庄人,带着几个社员跑了一趟公社,将大铁锅搬了过来。
“老曹,这可是工人兄弟送给咱们的礼物,你可得好好日弄。”老魏村长兴奋地拍拍大厨的肩膀,蒲扇大的巴掌差点把人拍趴下。
曹大厨这会也感觉不到疼了,咧着嘴笑:“您放心,俺这次肯定把祖传的手艺拿出来。今天请大家伙吃麻辣狼肉。”
曹大厨仰着脖子哈哈大笑,红光满面、中气十足地连声指挥那些社员们忙活起来。
现在公社里的粮食虽然管饱,但都是红薯干子,玉米棒子,要是再吃不到油水,他这身肥膘就得掉了。
李爱国听得直乐呵,这小乡村里难倒还有名厨传人?
凑近了看,顿时讶然失笑。
狼肉切成块,扔进大铁锅。
萝卜跺成块,扔进大铁锅。
怼半瓶子酱油。
扔二斤辣椒。
完事儿了。
锅盖盖上,曹大厨大吼一声:‘烧火!’
李爱国在心中竖起大拇指,锅里加了两斤辣椒,果然是够麻辣的。
社员们得了命令,闷头在锅灶前,只管灶前烧火。
这时候,碾场里突然起风了。
风扯着衣服“哗哗”响,摇得槐树“呜呜”地叫。风仿佛就在树梢上走一样,刮得地上的土都飞了起来。
碾场里的社员们却没有一个人离开,都围在锅灶前等着吃肉。
生生嗷了一个小时,熬得大家伙的口水都流干了,曹大厨这才放下烟袋锅子站起身,小心打开锅盖。
在开盖的一瞬间,浓郁厚重的香味骤然之间伴随着热腾腾的蒸汽,在碾场里弥漫开来。
这香味就像是一张大手顺着社员们的喉咙伸进去,将他们的肠胃攥成一团,狠狠的揉了揉。
好香啊,好饿啊!
李爱国却觉得这香味中稍稍带了一些腥味。
狼肉是事先切成小块的,每个社员分一小块,
李爱国和阎解成,张铁牛也是如此。
阎解成直勾勾地瞪着瓷碗,用筷子夹起一大块酱红色,巍巍颤动的狼肉,也顾不上烫不烫的,一下子塞进嘴里。
“嘶老辣啊,不过辣得真过瘾。”
他似乎还没尝出滋味,一大口肉就已经瞬间消失在喉咙底。
一大锅野狼肉,数百位社员每人分一块,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分得一干二净。
锅里的汤汁也被黄家的老婆子分喝了。
李爱国原本对狼肉满怀期待的,尝过之后,却再也不感兴趣了。
狼肉的味道跟炒糊的猪肉一样。
而且吃狼肉是个力气活,无论怎么用力也咬不断。
即使炖了一个小时,即便如此也是嚼不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