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屈杀蒙恬

蒙恬沉默良久,平静说道:八百年前,周武王去世,将尚在襁褓幼子成王,托孤予弟周公旦。姬旦恐天下有人欲行不轨,乃以筐背负幼主上朝,代理朝政。吐哺握发,数年努力,终灭叛乱、稳定周室。有日成王病重,周公剪甲沉河,向神祈祷云:君王年幼无知,我执国事。如有得罪天神之处,应罚我也。周公至诚动天,于是成王重病果愈。

使者不耐烦道:君死则死矣,说此不着边际之语何为?

蒙恬:大夫莫急,听我言毕,不过顷刻之间耳。

使者:你说,你说。

蒙恬:成王长成,始履天子之席。有人进馋,说周公谋反。成王大发雷霆,欲治周公之罪。姬旦蒙诬,无以自辩,便逃楚国。逾数年,周成王审阅旧档,忽见金縢,启而观之,见内装皇叔周公当初向天神陈情时祷告奏疏。成王顿时泪眼盈眶,愤然道:孰谓周公旦欲为乱乎!于是立杀进馋大臣,亲迎皇叔回朝辅政,遂奠周朝八百年基业。

使者听罢,不寒而栗。

蒙恬停而不语,扭头看向窗外,见外面秋意正浓,朔风瑟瑟,落叶缤纷。又见一轮秦时明月,照进房内,恬淡如水。

使者:公说此言,是欲抗旨乎?

蒙恬:今我蒙氏,世代尽忠,决无二心,天日可昭。而事卒如此,想必由孽臣谋乱,蔽惑主聪。昔夏桀杀关龙逢,商纣杀王子比干,信谗拒谏,终致灭亡。臣故曰,过可振而谏可觉也。凡臣之言,非欲免咎,实欲慕死谏遗风,为陛下补阙,如此死而无憾。

使者:公发此慨,是欲效陶朱公之行乎?

蒙恬:陶朱公乃我鬼谷门先仙,明见万里,两袖清风,我如何比得?当初我师王敖老祖收我入门之时,尉缭师祖便曾预言,今日终应,无可逃也。且某罪过深重,本该受死。

使者:将军因何而言?

蒙恬:某奉帝命,修筑长城。西起临洮,东至辽东,开挖沟渠一万余里。其间岂可不断地脉,暴露孤坟?侵及死者,曝人白骨,此是我之滔天之罪,固宜死也!

使者闻罢,泪落如雨。蒙恬说罢,吞药自杀。可叹一代无敌名将,落得此般下场。

蒙恬死后,边关三军将士痛不欲生,如丧考妣。遂将其尸体运到陕西榆林绥德,以手为铲,以衣为车,掬土以葬。数十万人一齐动手,由是形成一个巨大墓冢,如小山丘般大小,与扶苏之墓遥遥相望。

此两个携手奋战兄弟,死后终成邻居,从此春雨冬雪,生死相与。

蒙恬死后半年,咸阳城内血雨腥风,屠杀开始。

秦二世胡亥在赵高蛊惑之下,大屠忠臣良将与宗室血亲,将秦始皇子孙诛杀殆尽。

只有长安君成蟜之子嬴婴因非始皇嫡系子孙,兼且为人谦和无争,故得幸免于难。

秦二世残暴嗜杀,倍过其父,残忍万端。又依赵高之言,征调七十万民夫重修阿房宫,百姓愈加怨声载道。

蒙恬死后一年,秦失众望,暴动蜂起,诸侯畔秦,中国扰乱。

由此秦始皇时徙适北边居民,皆复离去,河套之地复为匈奴所占。未过数载,匈奴终于统一北方草原,成为此后中华数代帝国最大劲敌。

痛哉,蒙恬之死!

镜头闪回,叙述蒙恬造笔之事。

蒙恬带兵在外作战之时,都要定期撰写战报,呈送始皇。

当时是用刀笔刻简,再以竹签不断蘸墨涂写,很不方便,军中主薄诸吏深以为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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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一日出外打猎,偶尔射中一狐,带箭逃窜。蒙恬见其在逃命之时,尾巴在地上拖出一行血迹,由是心中一动,突发灵感。乃命军士将狐擒至,剪下狐尾细毛,插在竹管之上,试以蘸墨写字。狐毛有油,拒不吸墨,蒙恬大失所望,随手掷之,扔进门前石坑之中。

数日之后,无意中看见狐毛笔变白,捡起复用,竟能饱蘸浓墨,书写非常流畅。

蒙恬大奇,经过深入研究,又与诸吏反复试验,方知其理。原来石坑之中多含石灰质,碱性甚重,经其灰水浸泡,狐毛油脂尽去,便至柔顺吸墨,可以畅所欲书。

以上便是毛笔来历,蒙恬首创之功,实不可没。据说蒙恬在赵国中山之时,取其上好秋兔之毫制笔;又曾在善琏村选取羊毫制笔,便被世人奉为笔祖。又说蒙恬夫人名叫卜香莲,乃是善琏西堡人,也精通制笔技艺,后被供奉为“毛笔娘娘”。当地笔工为纪念蒙恬夫妇,便在善琏村西修建蒙公祠,将绕村小河易名为蒙溪。由是蒙溪,又成善琏别称。

除造笔之外,蒙恬为适应戎马生活,曾将当时古筝改制为瑟,以便携带。

画外音:史说蒙恬调动数十万军民修筑长城,劳民伤财,终于激起民反,其实不然。秦修长城,用来保卫北方,免遭匈奴骑兵侵袭;蒙恬修筑万里长城壮举,亦只是将秦、燕、赵旧有长城连接加固,并非重新修筑。修筑长城期间,蒙恬与公子扶苏曾多次上书秦始皇,请求减免徭役,同时商议如何合理安排人力,不至激起民变。同时沿河套一带设置四十四县,统属九原郡;又遣三万罪犯到兆河、榆中垦殖,发展经济,加强军事后备力量。又从秦国都城咸阳到九原,修筑宽阔直道,以克服九原交通闭塞困境。此举不但加强北方各族人民经济文化交流融合,更利于调动军队,运送粮草器械物资等,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蒙恬驻守九郡十余年,深受秦始皇推崇信任,并非无因。

镜头转换,复说秦都咸阳。

胡亥在赵高怂恿下尽杀政敌、勋臣、宗室、大将,由是志满意得,开始穷奢极欲。

为显示皇帝威仪,秦二世即位第一年春,就仿效父亲排场,沿东线出巡,直到海边;又南下会稽,复转边北,后由辽东返回。此外又大修阿房宫,复征召五万精壮之士屯卫咸阳,并收集天下奇花异草、珍禽奇兽入都,供己玩乐。

因五万精兵粮饷糜费甚巨,又兼游猎所用狗马禽兽众多,咸阳因而粮草不足。

秦二世乃下令调集各地粮食刍藁,送至京都,并命转输服役者自带干粮,咸阳周围三百里内田地所产粮谷,军民皆不得擅自食用。

此令一下,以至头会箕敛,以供军费。天下赋税激增,以至超过农民收入三分之二。

虽然如此,二世兀自担心自己得位不正,好运不能持久,复与宠臣赵高商议。

胡亥:朕君临天下,今日才知天子之乐。然而人生苦短,如能在有生之年,享尽人间欢乐,逞我所欲,得无惬意乎!

赵高:陛下虑者是也!然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难保不怀二心。臣每思及此,则就战战兢兢,恐有不测。心腹大患不除,陛下又怎能安乐一世哉!

胡亥:卿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赵高:依臣之计,唯有严刑峻法,将有罪之人连坐诛族;对心怀不满大臣,及诸公子逐一打击,同时提拔心腹,安排要职。如此方可保陛下高枕无忧,肆志宠乐!

胡亥:卿言甚善。自即日起,便将生杀大权一并交付贤卿,任卿施为。

赵高大喜,由是便在咸阳城内拉开屠杀序幕。先在咸阳杀掉胡亥兄弟十二人,并将公主十人碾死于杜邮。继而又把公子将闾昆弟三人,囚在内宫,皆都赐死。

公子将闾临终之前,痛哭流涕叫道:吾等何罪?死于非命!

公子嬴高胆小,见手足兄弟旬日间皆都死于非命,知道赵高不会放过自己,便欲逃亡。却又怕自己远逃,必会连累亲族,无可奈何,终于提出愿为父皇殉葬,以赎全家之罪。

奏章呈上,胡亥看也不看,立即诏准。又一位宗室兄弟,就此殒丧。

赵高:今众人整日提心吊胆,自顾不暇,已毫无犯上作乱之心矣。

胡亥大悦,深表慰赏:此皆贤卿之功也。

赵高愈加得意,遂又排挤诛杀敢于直言进谏官员,就便在朝中安插大批亲信。乃封胞弟赵成,为中车府令;女婿阎乐,为咸阳县令。

为防止秦二世与群臣接触,赵高又编造谎言:天子之所以尊贵者,在于随时保持威仪,使人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也。陛下年轻,倘在众臣面前暴露己弱,恐为天下耻笑。

胡亥:然则奈何?

赵高:陛下不如居内处理政事,微臣等在外辅佐。如此,天下谁不称颂皇上圣明?

胡亥口吃讷言,本不愿与群臣朝见,闻此大乐:诸臣之中,卿乃最忠于朕者!

由是欣然从之,将朝廷一应决断大权,全都委付赵高裁度,自己再不过问。

小主,

随着权力渐重,赵高野心不断膨胀,便将眼光转向丞相,筹划除掉李斯,取而代之。

当时秦朝已是危机四伏,税民深者为明吏,杀人众者为忠臣。徭役赋税沉重,色政刑法残酷,百姓苦不堪言。

六国旧贵族见此靖状,俱都暗喜,纷纷招兵买马,日夜谋划,复辟旧日江山。

李斯面对危局,预料祸患将发,屡次求见二世,胡亥只是不许。

赵高见此情形,假作同志,乃问李斯:今关东盗贼嚣张,但皇上仍然声色犬马,毫不关心。我本想劝阻,怎奈位卑言微。丞相乃是先帝重臣,文武班首,何不进谏?

李斯:我何尝不想?只是陛下常居深宫,很难见到,苦无进谏机会。

赵高:只要丞相肯进言时,卑职一定留心。瞅到皇上稍有空闲,立即前来禀报。

李斯:如此甚好,便请中车令多多留意,及时报我。

赵高深知胡亥沉湎于酒色,十分反感有人在其玩兴正浓时,前来打扰。于是每见胡亥歌舞狂欢,与姬妾厮混之时,就派人通知李斯,入内奏事。

李斯得到通知,赶忙入宫求见,一连数次,都是如此。

二世恼怒异常,破口大骂:李斯老贼,仗其拥立之功,竟敢寻朕开心!闲时不来奏事,偏每遇宴饮正酣之时前来,再三扫我兴致。难道看朕年轻,以为好欺耶?

赵高应声道:若果如此,其事殆哉!沙丘之谋,丞相乃亲参与者。今见陛下登基,其无好处,必定怀恨在心。如此屡次无礼冲撞,莫非欲使陛下实行分封,立其为王乎!

胡亥惊问:卿何以知之?

赵高:陛下不问,臣岂敢直言相告?但今若直言,亦恐丞相来日必然杀我。

胡亥:但卿若不言,寡人目下便可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