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忠把焦黄的玉米糊糊稀饭吸咂出声响,稀饭稠厚,他转着圈喝,一桌子人停下来,饶有兴致看着他。
陈梅梅蹭他一脚,“一桌子人就你能,不能小点儿声?打嗝、放屁一个德行,你这是要干什么?”
“证明我还活着,活得生龙活虎,饭是吃下去了,总得干点儿什么,要不然,这饭吃着也没意思,人嘛,哪能混吃等死?大家伙都说说,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城里有鬼子的地方转悠,我算是看出点儿门道来,这东洋鬼子并不可怕,可他们的家伙什确实比我们厉害,这些小陀螺脑子比我们厉害?”
“黄老爷,你这话里有话呀,你什么意思?”
“我想找上你北风叔,我想去一趟临江!”
“去那么远地方干什么?如果打鬼子,我看塌河谷地就行!”黄天河接话。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想干票大的!”黄兴忠继续吸咂稀饭。
“临江?你是想……?你是想一鸣惊人!”刘中天有些吃惊,“就我们这些鸡头鸭爪?”
黄安放下碗:“你是想去连脚机场?那儿是日本人的心脏,不用谁说,也知道那里戒备森严,打人得有趁手棍,我们没有重型武器,又不可能近距离放炸弹,炸日本人的飞机,岂不是成了天方夜谭,这种事,有几分可能?再说:史校长的人还没到!”
“不许是咋地?天方夜谭不也是人写的?黄安看来被大轰炸炸懵了,似乎没有伤到你的皮,燎到你的肉,客观条件是很重要,但主观意识都没有,日本鸟人,不就仗着有这些空中大鸟吗?呼啦从我们头上飞来飞去,凭啥?我还就告诉你,这盘无人敢下筷的菜,我还就吃定了!”他丢下手中碗,把筷子猛一撂,从饭桌上起来,一言不发,走进无风的太阳底下,塌河谷地层峦迭嶂,树木茂盛,他扬起脸,让灼热晒在脸上。
“驴脾气上来了,刘叔,你怎么看这事?他是不是心血来潮?这种事,我不兜底呀,这些人都是从老家带来的,我最担心的就是折了人,还没有办成事,关键时刻,你得给我把个舵,你的话他也肯听,所以……?”陈梅梅的心一直悬着,甚至是眼眶中有了泪,她知道黄兴忠能了几十年,驴脾气渐长,很多时候,听不进任何人任何一句话,哪怕你是善意的,“他这是还没有学会爬,就想学着跑!”
“放心吧,我们也只是去临江摸摸情况,日本人对那里盘查一定很严格,尤其是陌生人,你们去了,落脚哪里?”
“就住马三魁的老屋!”黄兴忠扭过头。
“死得那么血腥,你就不嫌瘆人?”
“就马三魁?他见我不得绕着走,我就不姓黄!”
“那里什么都没有呀!还是旅馆好,就怕日本人……”刘中天手在黄天河肩上拍两下。
北风坐在马车上,达子赶车,黄兴忠、黄天河、黄安七八个人,月朗星稀,蛐蛐催眠的幽魂调,象一根带着倒刺的钢绳,拉在金属片上,细碎的屑,细碎的音,树木的斑影,象画出来一样,投在地上。
“都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实在不行,我们就上小孤山,活人能让尿憋死?”黄兴忠虽然还没有具体计划,纯粹瞎猫去撞死耗子,全凭运气,但他信心满满,“人嘛,不能做光说不练的假把式,许多人在那里喋喋不休,没完没了讨论,等到各种客观条件都满足了,光景早过了,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