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轧钢厂的这位李副主任跟意大利商人接触的太密切了,尤其是思想上的认同,还拜师,这不是乱弹琴嘛。
可是,还没等他批评李副主任呢,对方倒是给他们上起了正治课。
这语气可是比他准备的那些还要不客气,还要严肃认真。
你听听,咱们叫外商,人李主任管他们叫什么!
人前好朋友,人后资本家啊!
“我们要的是技术,是设备,是他们在管理上的先进经验”
李学武敲了敲桌子,道:“但在座的各位都知道,咱们组织从来都不信什么拿来主义!”
“人家的衣服拿过来直接穿上,别说尺寸不一定合适,就是那股子气味,也容易熏着鼻子!”
他再次轻轻一拍桌子,道:“是要感冒滴!是要得传染病滴!”
过了~过了~
外事干部听着李副主任的发言,冷汗都要下来了,真要是传出去,怕不是上面要调查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设备是死的,就不会有思想和观念存在其中了?”
李学武看着众人,道:“我是要给各位打预防针的,就是设备进来了,也得把心摆正了,不能乱了脑袋!”
“更何况是技术和管理上的思想观念了!要警惕!”
“……”
廖静震惊了,先前给这位李副主任在心里建设的形象碎了一地。
这可真是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
以前是她没见识,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了。
李学武在会议上特别点名了外事部门带队负责人,要求他们盯住了安德鲁一行人。
他强调了意商所带来的机遇对于营城造船厂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同时给徐斯年做了指示,这块肥肉,就算是硬吃,也得特么吃到嘴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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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会议室里出来,廖静的脸色还是那么的不敢置信。
她也不是怀疑李学武,她是怀疑她自己。
是不是眼镜的度数不够用了,还是自己眼睛瞎了?
“很意外吧?”
徐斯年追上她一起走了,苦笑着说道:“以前我也觉得他单纯善良,是个好人”。
廖静转过头来,愣愣地看了徐斯年一眼,没想到自己不是第一个被骗的。
徐斯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点头,道:“后来我给了自己一巴掌,记住了这世上就没好人这句话”。
“唔~”
廖静被他逗得一笑,可还是忍住了,道:“倒也不至于,李副主任……”
她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这才说道:“年轻,有活力,脑子聪明,是个干事业的人”。
“嗯”
徐斯年听着她变着花样的解释着两人彼此内心中的共识,忍不住点点头,给廖静的文学才华点了个赞。
要依着他来说,那就是虽然年轻,但绝对不是个东西,阴险狡诈,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没什么事吧?”
廖静示意了一眼招待所方向,道:“海产总公司那边好像不太对劲儿”。
“没事儿,我来处理”
徐斯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打包票道:“我最了解他们这些人的情况了,明天送上车前,绝对说不出个坏话来!”
……
晚饭吃的很早,也许是中午那顿酒喝的有点多,散的也早。
李学武怕张长明身体出问题,晚上又要了几瓶酒,帮他透了透。
别觉得这是个笑话,中午你要是喝多了,晚上这一顿喝点酒,倒能缓解你的酒劲。
具体是什么原理李学武不太懂,这都是前辈们摸索出来的真理。
你还别不信,在酒桌上,他们说什么你都可以不信,但跟喝酒有关系的,你绝对得听着点。
饭后徐斯年安排众人去城里买“土特产”,李学武则是留在了招待所,应付安德鲁。
还是下午那个话题,不过安德鲁明显已经有了决断。
也没再让李学武表现什么遗憾和悲伤,他自己主动提起了船厂的落后,哪里需要技术和设备革新,哪里需要建立完善的质量管理系统等等。
这里面的学问大了去了,尤其是安德鲁这样的老头子,从世纪初混到现在,这老家伙脑子里全是硬货。
下午李学武表现出了做学生的意愿,安德鲁好像也有了好为人师的感觉。
所以这会儿他讲的也是很全面,如何掌握技术引进的选择,如何进行人事管理和技术人才培养。
到最后甚至给李学武上起了产品设计思路,以及造船的突破方向。
李学武虽然不是技术人员,但他的脑袋好使啊,早就拿出笔记本做记录了。
安德鲁在白纸上画的图纸,以及讲的知识点,他都能举一反三,问出关键的问题。
这可真是搔到安德鲁好为人师的痒处了,李学武这样的聪明学生,他也是见的不多。
你讲什么,他学什么,还能融会贯通,思维发散,真正的理解你的意思。
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翻译的嘴里都冒火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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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事负责人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李学武,如果没有下午开的那场会议,他绝对要怀疑李学武的思想坏掉了。
可这会儿越看李学武,他越觉得后脊梁骨冒冷汗,尤其是李学武表现出来的求知若渴,真不像是演出来的。
这样一个人,如果是在机关里混的话,那得是什么妖孽的存在!
再想及对方才二十岁,年纪轻轻已经是重要干部了,可不就证实了这一观点!
“我想知道关于玻璃钢、发动机,以及其他技术的引进”
安德鲁抬了抬脸上的老花镜,看着李学武问道:“你这么的希望,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瞧瞧,现在不怨李学武在会议上讲的狠了吧,资本家讲话就是很直白的,有啥问啥。
“当然有”
李学武很是坦诚地讲道:“光是引进这些技术就花费了我们厂大量的资金储备,又对现有的生产做出了调整”
“付出这么大,这些技术当然不仅仅是为了造船的”。
“哦?可以讲一讲吗?”
安德鲁也是很意外李学武的坦诚,他交往过的内地人,多是谦虚含蓄的,很多话都不会直接说出来。
尤其是面对他的逼问,他已经做好李学武要骗他的准备了。
“发动机和动力总成,包括电动机等技术,是要反哺给汽车工业的”
李学武认真地讲道:“我们厂刚刚实现新车的定型,明年上半年,将要完成量产任务”
“对于没有造车经验和基础的我们来说,很难,任务很艰巨”。
安德鲁理解地微微一仰头,看着李学武,等着他继续往下讲。
“可就算是再难,我们厂也得走这条路,就像是造船一样”
李学武点了点沙发扶手,认真地说道:“当现有的资源和可调动的计划外资源限制了未来发展,必然要实现自我突破”。
“轧钢厂的问题很复杂,我能讲的是,无论是造船,还是造车,都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还很落后,我们需要学习和走出第一步”。
安德鲁点了点头,这个“我们”他可以理解成轧钢厂,也可以理解成当前的内地,李学武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们厂同其他工厂合作,搞了一部分汽车零配件制造厂,又从其他配件厂采购了一部分”
李学武解释道:“但核心部分是需要我们厂自己来完成的,这关系到未来的技术迭代和更新”。
“所以需要发动机这些技术是吧?”
安德鲁点了点头,表示了理解。
“也不仅仅是这样”
李学武挪了挪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给安德鲁继续解释道:“汽车和船舶制造会给我们厂带来实际的经济效益,可以帮助我们实现重工业产业的转移和革新”。
“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钢城”
他示意了一下北方,道:“我们要搞一个汽车厂,一个电子电器工厂,还有五金器材等等”。
“这里面包括了电器外壳、汽车零部件一体化成型、电子电气、通讯工程、灭弧设备、电缆保护、绝缘管、绝缘杆等设备”
李学武双手比划着,讲道:“发动机的制造效率决定了汽车的生产效率,玻璃钢技术决定了更新型材料的替换和应用”。
“就没想过要造船?”
安德鲁听李学武讲了一大堆,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放心地问出了这一句。
李学武给出的回复也是很坚决:“想造,但不会造?”
不等安德鲁主动问询,李学武便继续讲道:“我们的使用和购买观念直接决定了商品的销售特性”。
“也就是说,在普遍观念里,结实耐用的才是最好的”
李学武敲了敲面前的铁茶几,道:“能用木头的,就不会用玻璃,能用钢铁的,那就更不会用玻璃的了,造船也是一样”。
“明白了~”
安德鲁是真的明白了,内地是需求市场,计划生产,奢华和轻便不是船业的主要发展目标。
这一点绝对是跟毛子那边学的,错不了的。
问清楚最后一点关于玻璃钢技术的担心,安德鲁也算是充分了解了合作的基础,接下来就可以谈合作了。
正巧,这个时候张长明从楼上走了下来,好像没在意的瞟了这边一眼,便往这边走来了。
“没事吧,瞧你晚上可没喝多少的”
李学武主动打了招呼,叫了彭晓力给泡茶。
张长明摆了摆手,说道:“还是有些头晕,东北的酒劲儿大”。
一边说着,一边坐在了沙发上,嘴里还絮叨着:“喝酒误事,正事都没办好,唉~”
都等落座了,他这才示意了安德鲁的方向,好像刚想起来似的,问道:“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随便聊聊”
李学武笑了笑,看着他主动问道:“听晓力说您跟白处长闹情绪了?”
“怪我~怪我~”
没等张长明开口回答,李学武便先道了歉:“是我不好,给徐主任说了一下,要尽地主之谊的,没想到……”
“不说他~”
张长明好像没心情提这个似的,从茶几上自己拿了烟点了,道:“一直想跟您谈谈,可老没时间”。
能走到这个位置上的,哪里有傻子,更不会有大酒蒙子。
他喝多,就算是跟白西元闹,那也是故意的。
不这么闹,白西元今晚会走吗?
韩庆伟拿他当门面废物,他也正好拿韩庆伟当挡箭牌和进步的阶梯。
这一点他倒是跟李学武很契合,两人都是这么的年轻有为,正直善良,对吧~
“我们领导的意思,是想问问罐头厂的事”
他抬眼看向李学武,问道:“听说是股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