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暖天少了,天越来越冷”。
“说是呢~”
沙器之听出了领导话里的含义,也是意有所指地说道:“冷倒是无所谓,就怕刮邪风”。
李学武没说话,抬了抬眼皮,继续着手里的工作。
沙器之去试了试暖气的温度,见已经供暖,走回来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汇报道:“居民区项目停工了,内部装修还在做”。
“谷副主任正在协调第三批房屋建设方案,说是要一起上马七套,争取在五月份完工,明年底彻底解决贫困职工住房难得问题”
“人事处完成了一批二次的职工招录计划,组织协调工人流转,一部分已经去了钢城和营城”
“一批三次的招录工作已经开始,储副组长安排纪监办公室跟进,监督执行选录工作……”
他嘴里的语速很快,但咬字很清晰,让李学武听的很真切。
就像速读新闻似的,把轧钢厂近段时间的工作情况按照时间顺序梳理清楚,汇报给李学武听。
李学武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听着他讲,手里还时不时的签署意见。
直到沙器之说起了程副主任在生产会议上的讲话,他的笔才停了下来。
“程副主任着重强调了生产与变革的相互辩证关系,在生产劳动中总结变革经验,实践大学习活动优秀……”
李学武越听越不对味儿,程开元想干什么?
难道老李放下屠刀就真的以为他能立地成佛了嘛?
现在李怀德选择隐忍,那是自己给他画了一张大饼,让他在争斗和发展之间做出了最优的选择。
程开元讲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开倒车,把老李重新拖拽进争斗的泥潭里嘛!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学武就知道外面的风不停,厂里的这些人的心就定不下来。
程开元在杨元松在的时候不动手,选择了这个时间。
上不上,下不下,如果没有必胜的决心,那就是没事找抽型的。
老李说去上面协调项目相关工作,也可能跟这件事有关系。
拿成绩表功,稳定了上面,回头可能就会来收拾他。
刚特么安稳两天,轧钢厂又要出事。
其实这种反馈李学武早有预料,尤其是进入到十月末,形势的变化放缓,必然让有些人以为看到了大势。
他们当然是想在风波中谋求利益,可前期觉得形势太过危险,不敢下水。
现在嘛……
依李学武看来,这些人就是傻子,跟后世跟风买房那些人有何区别。
该挂的风已经刮过了,现在的风向看似明确又强劲,实则已经没了翻天覆地的可能。
再有,既得利益者如李怀德这些人,怎么又允许自己成为历史。
这件事看来麻烦了~
“厂里是什么反应?”
李学武打断了沙器之的汇报,敲了重点让他回答。
“邝组长那边听说很恼火,连开了几个会议强调工作纪律”
沙器之看着李学武,道:“主管生产工作的副组长陈叔毅提过在生产车间成立大学习活动基层小组的建议,但被邝组长否了”。
“这件事最后被汇报给了谷副主任,谷副主任又交代给了主管组织工作的殷副组长协调”
“现在这件事还拖着,殷副组长迟迟没有给出确定性建议,尤其是在邝组长反对的情况下……”
“我知道了”
李学武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看起了文件。
沙器之则是恢复到了刚才速度新闻的状态,只要领导不具体问的,都是概述。
说了能有十多分钟,办公室主任孙健走进了办公室,看见沙器之正在汇报工作,就没往里走。
他站在门口位置给李学武提醒道:“领导,营城造船厂的电话叫通了,马上接过来”。
“好”
李学武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招招手,叫住了他。
“有个工作安排一下”
见孙健走了过来,李学武靠坐在了椅子上,点了点沙器之道:“器之接下来需要负责对外贸易办公室的工作,你来安排一下”。
“是”
孙健先是答应了一声,在看过沙器之平静的表情过后,便知道他已经提前知道了。
“综合办的工作……还有”
他故意迟疑了一下,随后问道:“秘书岗您有什么要求吗?”
“只是兼管”
李学武手里的钢笔轻轻敲了敲桌子,看了他一眼,道:“综合办这边的工作还得拿起来”。
孙健的问题很巧妙,李学武的回答也很意外,让他的目光不由得再次看向沙器之那边。
沙器之在火车上就被领导谈过话了,依着他本来的意思,当然是不想这么早的离开秘书的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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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李学武点了他的年龄,又提到了他几个月前的提级。
这个时候外放其实是最好的时间,到了十二月,年终总结开始,干部调岗就难了。
还有,沙器之珍惜跟在李学武身边学习的机会,可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能力和见识。
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需要磨练心性,他都三十了,再不出头,就出不了头了。
以保卫组综合办副主任的身份,兼管对外贸易办公室,同时挂对外接待办公室的牌子,这个过度是十分难得的。
他当然不可能长时间处于这种跨部门兼职的情况,这可跟李学武的情况是两码事。
兼管就意味着精力分散,没有绝对的控制能力,那就是扯淡。
沙器之必须在短时间内,充分利用自己的人脉和积累,借助对外贸易办公室的跳板,把自己的能力尽可能的表现出来,给所有人看。
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他需要做好保卫组综合办副主任交接的准备,外放就意味着这个岗位不是他的了。
还需要帮助接手李学武秘书工作的新人熟悉领导工作节奏,让对方跟自己跑起来,达到同一个节奏。
最后就是以一个绚烂的成绩,让那些质疑领导提拔他的人闭嘴,大大方方地接管一个正科级单位。
做秘书工作的,基本上都是要有这个过程的。
如果跟的领导近段时间有进步的可能,还有留下来的必要。
可李学武的年龄线已经卡死了,三两年内没办法在级别上进步了。
所以他现在接着这股东风走,是最合适的。
孙健为啥看了他两次,完全是出于羡慕和嫉妒啊。
当初从厂办副主任的岗位上下放,到了保卫处担任综合办主任,说是完美地一跳。
可谁跳谁知道,这里可不是糖罐子,苦窝还能说得上。
如果当初杨厂长也给他一个平台做缓冲,借助几个项目跳一下,何至于给处室领导当办公室主任呢。
他这不叫外放,叫下放,说是无奈之举也可以。
毕竟当时杨厂长的处境也不是很好,大厦将倾,能给他这个待遇已经很是不错了。
说不羡慕是假的,当初他是厂长秘书,意气风发,青年才俊,一时无两。
沙器之呢?
他们都是一般年龄的人,自然对彼此都有个了解。
这人换了好几个岗位,在哪个部门都不吃香,最后坐了冷板凳,如何跟他比啊!
现在呢?
他还是正科,可三个月以后,沙器之就要完成人生逆转,跟他一样,也是正科了。
可不就是嘛,三个月以后,那都是六七年了,沙器之可以按照条件晋升了。
到时候两人都是正科,可正科也有对比的。
要论未来发展,你说于德才是从综合办主任的位置上提副处,这个没法辩论。
于德才本身就在副科的位置上熬了许多年,上面有董文学照顾,在李学武这里又是尥着蹶子的卖力气。
当时李怀德需要人支持,李学武不推他上位,推谁上位?
天时、地利、人和,于德才都占到了,否则你以为一个综合办主任这么容易进步的?
于德才不是偶然,是必然。
可他呢,他可没有于德才的天时、地利、人和。
首先李学武对他的态度绝对没有问题,可刻板印象永远套在了他的身上。
他脑门上刻着一个杨字,永远都别想摘下去。
除非在大学习活动上揪了杨凤山的辫子。
可这么做他的心难安,别人又会怎么看他。
至少李学武这里就容不下他,这个问题无解。
再看沙器之,外面的正科,绝对是一方“诸侯”了,有相对独立的领导权限,又能锻炼出成绩,他又如何能比。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考虑沙器之在对外贸易管理办公室的位置上折戟沉沙。
为什么?
因为这是李学武管理,李主任视为企业集团化的推进剂。
在轧钢厂,他们两个人确定支持的项目,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有李学武在,做出成绩的沙器之还能发配到边边角角去?
你看大山沟里的魏同,以前就是个治安员,现在也已经是副科干着正科的活了。
作训科是正科,可科长却是副科,不是高职低配,那是低职高配,妥妥的“自己人”待遇。
就看此种种,就知道秘书工作有多难了,跟赌博没什么两样。
赌赢了,就是沙器之,他虽然不至于赌输了,可也是后路被斩,前途茫茫了。
从李学武办公室里出来,听着领导讲电话的声音,孙健拍了拍沙器之的胳膊,悄声道了一句恭喜。
都是职场老人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工夫早就练到家了。
沙器之也很谦虚,笑了笑,道了一声谢,同时也提到了领导秘书人选的问题。
“你在领导身边”
孙健拉了他到办公室,问道:“领导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咱们是做服务的”
还没等沙器之回答,他又补充道:“秘书人选更是关键,领导不说,你心里不能没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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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李学武并没有给出具体答案,他再想问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是营城造船厂那边打过来的,他也就没机会再问。
这会儿沙器之也听懂了孙健的意思,递了烟给对方,道:“领导选秘书,从来不看出身背景的”。
这话倒是真的,孙健看了沙器之一眼,眼前不就是个例子嘛。
“刚开始选我做秘书,也是领导刚接触保卫处的工作”
沙器之解释道:“现在自然不用再找我这般岁数大的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我看还是年轻一些的合适,至少体力够用”
“这半个月跑下来,别说我遭不住,我爱人那边都嚷着家不要了,累她一个人”。
“你要是岁数大,我算什么”
孙健好笑地说了他一句,随后点头道:“不过出差对于咱们人到中年来说,还真是个负担”。
“唉~”
沙器之苦笑着解释道:“我老家在乡下,就跟爱人支撑着家,半个月不回去,真受不了”。
“理解”
孙健吐了一口烟,点头道:“都这样,以前我爱人也老说我顾头不顾腚的”。